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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她决不存着什么旧派妇人的那些顾忌。什么话呢,丈夫作官发财,太太也跟着享受;怎能不同力合作呢?单就去陪人耍耍的本身说,也还不是逢场作戏,怪有趣的事?
洗仲文(忽然的立起来)杨太太你就爱那种逢场作戏吧?
杨太太(极媚的看了仲文一眼)得了,二爷;我还没进步得那么快哩;我的老杨也相当的守旧。
〔仲文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立着。
杨先生我都吃亏在守旧上,老忘不了旧道德!
杨太太同时,人家新式的丈夫,也晓得妇女的价值不在操持家务,而是在对外的交际。二爷,这可又不是我现身说法,而是说一般的趋势。洗太太,你比我有学问,你可是太旧了,不但你自己吃了亏,也许还教大哥吃了亏呢。
杨先生大嫂,我非走不可了。这么办,咱们交换条件好不好?我和我的太太,去见大哥,局长。我们给你尽力,就对大哥说,你了解他,一定给他一些自由。等他与你言归于好之后,你再替我说话。彼此互助,都有好处。怎样?
洗太太我不想求人帮忙,也没法帮助你!
洗仲文(鼓掌)大嫂有劲!
杨太太(笑了两声)大嫂,别这么说呀!说真的,你这里若是死路,我们未必不会另想法子。不过,咱们是老朋友了,所以我们愿意彼此帮忙。你还能不愿交我们这样的朋友吗?噢,那是想象不到的——
洗老太太我看哪,菱儿的妈,你还是别太倔强了好!你们夫妻和和气气的,我老婆子也省心。你就大大方方的叫他弄家来个娘们,反正你是正太太,水大也漫不过鸭子去不是?那个娘们呢,又不吃你的、喝你的,你干吗横挡竖拦着呢?你就教我省点心吧,当着杨太太,我敢说,世界上还找得出象我这样作婆婆的找不着?
杨先生老太太是仁至义尽!一个人,无论男女,总不便和衣食金钱闹别扭;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衣食金钱是真的!
杨太太况且又赶上这大乱的时候,谁有理,谁没理,都先别管,得先顾在生活这么不舒服之中求点舒服,在生活程度这么高之中维持住咱们的生活标准。呕闲气有什么用呢,生活第一!好啦,好啦,我的洗大嫂,听我的,准教你吃不了亏!你要怕面子太难看的话,我去向局长说,教他在外头另立一份家,各不相干。他回到这里来呢,你也把头发烫得好好的,即使咱们没法和年轻的女人竞争,至少咱们也得教男人看明白,咱们不是自暴自弃。他不回到这里来呢,随他的便。我对朋友老说实话。最要紧的是不得罪他。到时候总有钱落到咱们手里。别的都是瞎扯一大堆!
杨先生一点不错!洗太太,你看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什么没经验过?要是老太太说大嫂你须让步,恐怕就非让步不可了。这一家里谁还大得过老太太去?老太太,我说的象人话不象?
洗仲文我说——
洗老太太老二,你等等!杨先生说的是好话!不过呀,杨太太刚才说的还有不到家的地方。教我的儿子另立一份家,不是什么好办法,太费钱呀。把姨太太娶到家来,多添一双筷子就够了;我呢,也多一个人伺候着。分居另过得多费多少钱哪!还有一层,媳妇只有个女儿,始终没养住个男孩儿;这也就难怪丈夫想讨小老婆不是?名正言顺的把小老婆娶到家来,大家和和气气的,赶明儿,靠洗家门祖宗的德行,生两个胖小子,不是大家的欢喜吗?媳妇,你得往远处宽处看,别净顾你一个人!
杨先生这更透彻了,透彻极了!大嫂,就这么办啦,我来讨这份差事!我和大哥去说,准保面面俱到,教谁也过得去。大哥纳小星的那一天,事情也统归我办,要办得体面,还要省钱;我自信有这份儿本事;况且我有见不到的地方,还有我们杨太太帮忙呢;是不是,我的太太?好了,咱们交换条件,我帮了你,大嫂:你可务必给我的事办成!老太太,你老人家作保,保证我们各无反悔,团结互助!
洗仲文(猛然转过身来,指着杨先生的脸)你可以不可以到别处扯淡去呢?
杨太太哟,这是什么对待好朋友的洋办法呀?!
洗仲文杨太太,这儿根本没有招待你的必要!
洗老太太仲文,你疯了!杨太太,别怪老二,他老护着他的大嫂。
洗仲文(不敢怒视老太太,低下头说)我护着大嫂?哼,我更护着公理!(抬头对杨太太)去,这里不招待你这样的女人!
洗老太太仲文,杨先生,杨太太!仲文,你这,这个糊涂虫!
杨太太(忙着拿皮包小伞烟卷盒,就手儿把桌上的小银洋火盒也装在袋里,惊急而漂洒的往外跑到门口,向仲文打了个榧子)再见!你等着,我会给你介绍个顶漂亮的女朋友,那时候你就恭而敬之的招待我了!
杨先生(去而复返,在门口)仲文,局长的弟弟!今天这点小小的误会,我永远忘不了,永远引以为荣;教局长的弟弟亲密的把我赶出去,无上的光荣!谢谢!谢谢!
洗老太太仲文,别的你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连对客人要客气一点也不知道了?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洗仲文我看他们不顺眼!我不能一声不出的看着他们欺侮大嫂;一上手,我不是没按着气,可是他们越说越不象话,我实在再也忍不住了!
洗老太太嗯,你老护着你的嫂子。他们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嫂子养活着你呢?还是你哥哥养活着你呢?我问你!
洗太太得了,都是我不好,我没本事,我不会交际!(又要哭)
洗仲文大嫂,别哭;眼泪办不了事!我去给你打听,到底哥哥弄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到底他要对你怎样;打听明白了,咱们再想办法。大嫂,什么地方吃不了饭呢,咱们不一定非仗着哥哥不可!
洗老太太刘妈!搀起我来!(指着儿子)你们在这儿谈心吧!
我不愿意再听!不仗着你哥哥?仗着谁呢?我就纳闷!(扶着刘妈,一边走一边叼唠)媳妇,你要是稍微明白点事,就应当拦住仲文,别教他和哥哥犯了心。你在洗家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你男人的脾气?他有本事,有主意,他要怎着就怎着。连国家大事,他还能拿主意呢;就凭你们俩,能闹得过他吗?我把好话都告诉给你俩,我尽到了我的心;听,也在你们;不听,也在你们;我这么大年纪了,咳!还教我说什么好呢?!(已快走到门口,又回来)好容易杨太太来了,我心想吃过饭大家凑几圈小牌。你,一个作太太的,连留客人吃饭都不懂;你,局长的弟弟,更好了,把局长的朋友,赶了出去!都是怎么了,疯了,莫非是?你们看,不是我爱说丧气话,象你们这个闹法,早晚是要闹出点祸来!一个人升了局长,一家人不欢天喜地的,反倒你哭我嚎,我不明白!我老糊涂了!刘妈,你倒是搀着我走哇,在这儿楞着干什么?你也糊涂了?真是!(下)
洗仲文哈哈!哈哈!
洗太太二弟,就别笑了!就别故意招老太太生气啦!
洗仲文可笑吗,还不笑?(忽然严肃起来)大嫂!我不知道你怎想,我看我自己应当离开这个只有局长,而没有任何别的人,别的事,别的道理的地方!干不了别的,我还不能到军队里当个书记去吗?
洗太太二弟,你不用为我抱不平。你这么娇生惯养的,身体不强,到军队去,你受不了!为我的事,把你逼走,我不是更难过了吗!哼,当初我结婚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我把你抱大了的,你就和我的亲弟弟一样!不用替我发愁,我有我的没办法的办法,我会等着看!看谁胜谁败!他作局长,我不去倒他;他不作局长,我也犯不上高兴。我等着,看看到底是公理比局长劲儿大呀,还是局长比公理更有力量。到今天为止,显然的是局长战胜了一切;明天呢?我等着看!
淑菱(飞跑着过来)妈!妈!(喘不过气来)妈!
洗太太怎么啦?
淑菱妈!妈,我看见了!
洗太太什么?
淑菱丢透了人!丢人!(要哭)
洗太太说呀,先别哭!
淑菱我看见了!爸爸,噢——(哭了出来)
洗太太别哭,爸爸怎样?
淑菱他娶的就是那天在咱们这儿要饭吃的那个难民!
洗仲文哪个?
淑菱不是有一天,门口来了母女两个,妈还说来着呢,那个小姑娘长得挺俊。就是她!爸爸娶姨太太对不对,我不管。怎么,怎么,娶个难民呢!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呢?赶明儿个,爸爸把她接到家来,我还得叫她——噢,一个难民!(哭起来)
洗太太仲文!
洗仲文大嫂?
洗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