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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说些傻话。”
“我真的不是在说傻话。我说的是心里话,最最心底里的话。”说到这里,脑袋一耷拉,垂头散气地说,“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很可怜吗?”
我大瞪着眼睛看她。无语。就算是同情,我也说不出口。谁的可怜,只有自己感受最深。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最最值得同情的自己。
她突然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象床棉被似的一下盖到我的肚子上,“带我到你家去看看好不好?我心里好痒哦!痒爬爬的,恨不能现在马上就到你家去看一看。”
说到回家,我一下子就又高兴不起来了!不置可否,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你要死啦?”用手抹了一下我的眼帘,试图把它们兄弟俩给拉下来。
我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不好嘛?”她一下子人床上跳到了地上,嘴里嗯吱啊吱地对着我蹦,“行不行吗?”两只嫩乳随着身子一跳一跳地。我的眼睛不由地被它们牵引。“不让你看,”一下子背过身去,还是蹦。似乎不达目的,就一直蹦下去不可。
因为爷爷的死、妹妹的死,这一年来的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家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特别遥远的概念。乡愁也就成了一张锈迹斑斑的旧船票。
父母与我,家之与我有关系吗?
我都感觉不到了。老长老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就像是我生命里的梦魇,稍稍提及就心悸不已。
我真的不知道我与我的父母之间,除了无法摆脱的血缘关系外,还剩余多少的亲情多少爱?
就算有,也所剩无几。我对他们的爱对他们的亲情,因为爷爷与妹妹两个人的先后死去,而消耗殆尽。
如果,再次见到他们,我是否还能认得出来?还是像妹妹刚死时那样地横眉冷对,恨不能一刀一个将他们统统劈死。我真得说不清楚。
别说近乡情怯,就算她这么一提起,我的心就已经散了化了,入了土。
“以后再说吧!”我懒懒地而又淡定地说。
“我不干?”见跟我蹦没有效果,她不蹦了,失望地哼哼着,肚子痛似的。面对着我,蹲下去,瘟鸡似的耷拉着头,左手玩着右手,目光漂浮在两只手上,没有一点神气。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像我奶奶和我爷爷那样,在农村里过一辈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钱啊,名啊,利啊!我都不想。”她嘟努着嘴巴自言自语道,左手玩着右手,眼光依然似有似无地漂浮在两手之上,昏昏欲睡。
可能是明白了装怂,对我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要么就是在自言自语中突然领悟到生命中的某个真谛,突然又振作起来,仰起脸高着嗓门道,“一个人一辈子,只要是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与相爱的人在一起,相守一辈子,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爷爷和我奶奶就是这样的。我奶奶若不是让我妈妈那次把头打破了,她和我爷爷,甚至于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医院的门。
了不起吧?
他们在一起,四十多年,快五十年了,从来就没有吵过一次架。真的让人好好羡慕哟!太让我羡慕了。
我们要是能像我爷爷奶奶那样,相亲相爱在一起,哪怕苦点累点,也是无所谓的。我好想过那样的生活哟!”她抬起头来,伸着舌头痴想道,无限神往的样子,真有点像樱桃小丸子的克隆版。
“你这样太没上进心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社会还怎么进步?”
“社会进步?社会进步跟我有关系吗?”她像是一下子被我问傻了似的,站起来反问道。
“当然有关系!”
她左歪歪脑袋右歪歪脑袋,眨了又眨自己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进步了吗?我怎么不觉得咧!”她突然间呵呵冷笑道。
“你装什么蒜?”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在装傻充愣。
“马车换成汽车。地主换成了房地产商?就叫做进步?我讲是退步还差不多。空气差了,水质差了,森林里的野兽少了,城里的野兽多了,地球越来越暖了,海平面上升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进步?往火坑里进步还差不多。我宁愿原地踏步踏!”
“你这要是在特殊时期的时候,是要吃八两的(原先牢里的伙食定额,一天八两米饭,所以,八两有一段时间代指坐大牢。)。”
“毛主席要是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允许如此进步!你讲对不对?自然我也不会去从牢。”
“你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要成女苏格拉底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能说?”
“那要看跟谁在一起啊!”
“说你胖,你就喘,还真一点也不谦虚咧!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的嘴便喇叭花地咧了起来,“谢谢捧场!不过,我希望你能再慈悲一点,就这么一点点,”她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掐着自己右手的食指尖尖,走过来,送到我眼前给我看,“夫君!带上你的娘子回家吧!”又来了。
我忍不住地乐。
看我笑起来,她更上劲了,“就当我是你的妹妹好了。哥哥,我现在就叫你哥哥,好不好?”一个劲地推搡着我。半是央求半是威胁,大意就是,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把你弄散掉。“好不好嘛!”带着哭腔,并抽起了鼻子,一声凶似一声。
“以后,你就叫我妹妹。不叫贝儿,或者是叫我燕子也行。好不好,带我回家。这里我已经呆够了。我恨这里!恨这里!恨这里!再也不想呆了。”她已经把床当成了百老汇的舞台,尽情地表演,尽情地宣泄。
不提则罢,一提妹妹,并说,以后干脆就叫她妹妹或者是燕子好了。我的最柔软处就像被刀子给戳了一下,为之一颤,心顿时揪作了一团。眼泪夺眶而出,支吾道,“好吧!我们回家!”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当我们这些被城里称做农民工的人,衣服破处,寻找奢华,对城市趋之若骛的时候。城里人则把我们,当作是入侵者,与之争食的蝗虫,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都已经做足了在城市里锁定一生的准备。不过,在我看来,至少在我看来,对城市乌托邦的渴望,一点也不比白日梦理智多少。
无论是前赴后继的农村暴发户,还是农村出去的大学生,以及千千万万的农民工,能够一圆城市梦的百不其一。
城市之于绝大多数人,终不过就是浮花掠影下的死水一潭,除非是牺牲在里头,最终在青春逝去,热血耗尽后,又不得不灰溜溜地重归故土。
所以,我知道这里绝非我的久留之地。我的根在故乡,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镇。如果没有妹妹之死,爷爷之死,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城市是别人的,是别人的故乡。我的故乡在远方。如我者不过是匆匆过客,再繁华也不过是别人的饕餮盛宴!
在离开农乡的一年多里,我已经饱经城市的苍桑,却从未感受到城市的美好。如果没有来到这偏之一隅的码头。我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城市这个大的垃圾场上仓促起舞的孤独舞者。眼泪和着尘埃,赤足趿着木屐,一边流着泪水一边跳舞。
遍布城市的垃圾是我的施主,我不过是城市上空托钵的行者。
“真的!不要骗我哦!”她一下子倒了下来,以背为足,倒退着从我的两腿之间,直到后脑勺顶到了我的下巴额。
“那我得先跟刘经理和你舅舅他们辞职!”我说。双手各攥着了一只奶,揉了又揉。
“不要辞!”她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我以为不要捏她的奶,停下来了,“辞职他们就有防备了。”她说。
“什么意思?”
“让我舅舅知道了。我们就走不成了!”
“走不掉?我们谈恋爱,你舅舅又不是不知道。”
“可我舅舅和我爸爸说你们那里很苦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我跟着你到安徽去受苦。所以,离开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偷偷地溜。”说至于此,她还有意降低了声调,仿佛门口正有人偷听一样。“刚刚摆脱了妈妈,我可不想,再被爸爸舅舅栓住没有自由。好像我是犯人似的。我才不想再让他们管我呢。我要跟你走。我的未来,我作主。你讲对不对,”她努起嘴唇,噘成一副鸡屁股的模样,以表决心。
“好丑!”我忍不住在那努起的嘴唇上揪了一把。
“呸呸呸!脏不脏?”她假装生气道,“再也不要让他们在旁边指手划脚本的。这个能干那个不能做。反正我是受够了他们大人。”
“按你的说法,我们除了私奔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我觉得有点儿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我难道得重演一遍,古代才子佳人私奔的一幕?不过,真要是那样,还真够经典的。也未尝不可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