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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文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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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大概也就是后来经常说的“新动向”吧。对“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的特别警惕,及对“进步文艺界”某些人的不信任感,这都是不祥的预告。在一定
的意义上,南方(香港)对胡风的批判与此时北方发动的对萧军的批判,是互相配
合的。萧军的命运正在等待着胡风。

萧军本人对这场毫无思想准备的大批判的反应,自然是人们所关注的。东北局
的《决定》曾谈到萧军“开始作了某种承认错误的表示”,但又说“这种表示还只
是口头上的避重就轻的”。据说萧军曾拒绝在东北局的组织结论上签名盖章。在8、
90年代,对萧军当年的种种表现,有许多具体而生动的回忆或追述。据说刘芝明
在准备写那篇批判长文时,需要萧军过去的作品当靶子,萧军便主动提供。刘写好
了文章给萧看。问:“觉得怎么样?”萧军摇头笑了:“不怎么样!”“为什么?”
“若是我批判萧军,就不这么写。你把萧军比作狼、虫、虎、豹,还有什么老鹰、
狮子等凶兽,但凶兽毕竟不是吧儿狗!你还记得吧,鲁迅说过,自己的血肉宁愿喂
鹰喂虎,也不给吧儿狗吃,养肥了癞皮狗乱钻乱叫,可有多么讨厌!”以后批判声
势越来越大,萧军又对刘芝明说:“你要能批得我少吃一碗饭,少睡一个钟头觉,
我都佩眼你!”刘说:“你跟共产党耍什么硬骨头!”萧军反问道:“那么共产党
净需要缺钙质的软骨头吗?”萧军离开沈阳去北京时还对刘芝明说:“咱俩的帐没
完!不过今天不跟你算了。二十年后咱俩再算。你的报纸白纸黑字,油墨印的,擦
不掉,抹不去,我的也一样,二十年后再看!”还有人回忆说,萧军的老友曾预言,
萧军受批判后只有三条路,一是自杀,二是得精神病,三是再也写不出东西来。萧
军偏不服气,在受了处分,去沈阳的火车上他照样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后来他硬
是写出了长篇小说《五月的矿山》。——这些,或许都是事实,或许带有若干“野
史”的成分,是一种不可靠的叙述,但即使是后者也是反映了人们的一种情绪与愿
望:历史上大多数知识分子实在是太软弱了。

最后,还有一点余文。这是萧乾(他与萧军同是1948年文坛上最引人注目
的人物)回忆的:大批判的热潮中,香港地下党也组织了一个批判萧军的展览,邀
请在港的民主人士去参观。萧乾说那是他“最早看到的‘大批判专栏’”:“罪证”
是用红笔圈起来的一张《文化报》,周围是一些“反苏、反共、反人民”等吓人的
标语,以及怒斥萧军“狡辩”、“抵赖”的批判文章。他一边看,一边心里在发抖:
尽管他此时已经“投向人民”,但仍心有余悸。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究竟
是有新闻检查制度好,还是没有好。一个人说:“没个检查制度,你只要写错一个
字,就能惹下滔天大祸!”而萧乾却暗暗决定:从此再也不要写社论。

(此文原载于《文艺争鸣》1997年1 )

 


 战地歌声

 
——1948年  10月

1948年10月  24日晚,东北大决战进入了最后一刻:广阔的辽西平原
有数不清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国民党东北“剿总”第九兵团司令官廖耀
湘所在的胡家窝棚疾行赶去。追击的解放军与达命的蒋军,双方的队伍相互穿插,
乱成一团,飞机在空中盘旋,也无法扫射轰炸。四处有烟火,四处在混战,东一堆,
西一堆,蠕动在整个平原上。这其间,活跃着一支奇异的队伍:他(她)们手持扁
担、乐器,身背油印机,一路奔跑,一路吆喝,此时已顾不上、也无法作战地鼓动,
就忙着抓俘虏,一个小同志拿着一根扁担抓了一串,有的则奉命代部队看管被俘的
蒋军营以上的军官,等待黎明时把他们押送到集合地。……

这是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宣传队队员戴碧湖记忆中难忘的一幕。

南方战场上,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文工团团员、后来成为新中国著名剧作家的
漠雁,却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演出”,直到晚年还历历在目——“开演前,一排排
战士抱枪坐满广场。值星营长又下令:”各班逐个检查!‘各班班长拿过枪,用小
姆指伸进枪膛抠抠,然后逐个报告:“检查完毕!’”演出开始了,剧情不断发展,
冲突益发尖锐。我扮演的恶霸地主‘五铁耙’,逼得官子丕扮演的佃户孙大哥走头
无路,儿子青州也被逼跑。台下便传来抽泣声。当五铁耙把孙大哥逼得用镰刀刎颈
自尽,吴彬扮演的瞎老妈扑到丈夫身上嚎啕时,场子里呜呜呜的哭声撕心裂肺。有
的战士当场哭昏,马上由人架到临时救护站抢救。突然一个战士猛地站了起来,大
声吼着:“打死五铁耙!‘说着掏出子弹便往枪里压。班长一把抢过他的枪。那战
士论也不要了,冲出场外,抱起一块巨石,哭喊着’砸死五铁耙!‘冲向后台。我
刚刚下场,急忙躲到化装用的八仙桌下。官子丕拿床军毯将桌子蒙起来,迎上去劝
道:”同志,同志,别哭了,这是演戏,我没死,我就是孙大哥。你看,我不是还
活着哪?’那战士哪里肯听?哭着写着:“五铁耙!我操你八辈活祖宗!‘在众人
劝说下,他才哭着离开后台。同志们围过来说:”好险哪!漠雁差点当烈士!’
“下一次战斗打响了,我到医疗队帮做护理工作、火线上不断抬下伤员,我忙着给
他们喂水喂蛋。在一副担架上,有个头上绑着绷带的战士。我一看,这不就是抱着
大石头要砸死我的那个战士吗?护送的同志告诉我:他非常勇敢,为炸开城墙,在
敌人3挺机枪封锁下,他连送两包炸药,把城墙炸开一丈多宽的口子,攻城部队就
从这突破口冲进城去,消灭了残敌。他肠子都打出来了,路上一声都不哼。

“我端着一碗荷包蛋,俯身轻声说;‘同志,吃点吧!’他睁开眼看着我,似
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用轻微的气声说;‘我为孙大哥报了仇了……’”

这里所说的宣传队(或称文工团)几乎是毛泽东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所独有
的。毛泽东在著名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即已指出,“要战胜敌人,
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贺龙将军在本年的一次讲
话中也根据毛泽东的思想强调“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不可能打胜仗的”。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人民解放军建制中设立“宣传队”(“文工团”),正是
毛泽东的“文武两个战线”、枪杆子与笔杆子相结合的理想的一种体现(实现)。
这些以初、高中文化程度为主的中、小知识分子,在以文盲与半文盲的农民战士为
主体的军队中,确实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华东野战军政治部一位副主任在1948
年的一次报告中,曾将文工团的任务规定为三条,即“成为部队政治工作的得力助
手”,“担负唤起群众的工作”,“通过文艺工作活动达到教育部队、教育群众的
目的”。具体地说,文工团(宣传队)除了要用各种文艺形式在战前、战时与战后
对部队进行思想、时事、政策、文化教育与现场鼓动,开展文化娱乐活动外,还要
进行战前动员、火线喊话、管理俘虏等政治工作,以及筹集粮草、设立兵站、看护
伤病员等战勤工作,参预农村土改、城市军管接收、社会调查宣传等群众工作。总
之,这是一支文艺队伍,又是掌握在党手里的机动力量,“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
这里有一些统计数字:1948年1月华东野战军从东线到西线的千里行军中,政
治部文工团在半个多月(每天行军5、60里)时间内,即组织晚会14次,观众
1.65万人次;教群众唱歌21次,有1600余人学会了两首短歌;写墙头标
语689条幅;写墙头诗210首;画墙头画57幅。在17天数字可能是枯燥的。
经过战火以及以后的历次劫难,幸存下来的当时的一些现场记录,或许会给今天的
关心者以更深刻的印象。这是一篇题为《战境里的文化活动——锦西阻击战中的一
个实例》的报道,作者方洪:“战士们都喜欢这种‘顺口溜’。他们说:”看顺口
溜过瘾,有意思,又有用处‘。因之,每当这些’顺口溜‘送到阵地时,战士们抢
着阅读。有一次,一个文化教员给排里念传单时,恰好送饭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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