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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
然而,维克多老是缠住他,不让他走。他又跟维克多说了不少话,终于使他答应让他走。维克多还保证进门后,不露声色,将内心的痛苦掩盖起来。不过,他说只能容忍一天。
接着,前法庭庭长就像以前一样,将门敲得冬冬响。
“再见,明天早上见。”弗里西利斯边说,边挣脱金塔纳尔抓住他胳膊的那只颤抖着的手。
“他就只为自己着想,”剩下他一人时,维克多想道,“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可就是有些自私。”
门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院子里冲出来一股寒气。
走进门后,他又回头准备关上大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幽灵般的人影慢慢地朝他走来。此人个儿高大,走到他身边,脱下教士帽。
“堂维克多先生!”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原来是您呀,讲经师先生!”
前庭长突然全身哆嗦起来,像是要昏厥的样子。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您这个时候来有何贵干?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
“这家伙难道还一无所知吗?”德·帕斯自问道,他的模样像是才从坟墓里掘出来的。
借助楼梯口的灯光,讲经师朝堂维克多看了一眼,见他的脸色不好;维克多也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两眼失神,不禁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一直走到楼梯口,讲经师都没有开口。他只是握了握堂维克多的手,还做了一个优雅、有力的手势,请他上楼。
“可究竟出什么事了?”堂维克多走到楼梯的拐弯处,低声地问道。
“您才打猎回来吧?”讲经师问道,声音很低。
“是的,先生,跟克雷斯波去的。好久不见您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我们先到书房去,到书房去再说……”
安塞尔莫在走廊里拿灯替主人照着,讲经师跟在他后面。
“他没有问安娜的事。”德·帕斯想。
“夫人没有听见敲门,她在梳妆室……老爷,要不要我去通报夫人?”安塞尔莫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是说也许讲经师先生想单独和我谈谈。”主人说完后,便转过身来。
“好的,那我们就上您的书房去吧。”
走进书房,金塔纳尔全身不停地哆嗦着。此人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他究竟来干什么?
安塞尔莫点了两枝蜡烛,便走出门去。主人叫住他,说:
“听着,夫人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就去。现在我有事,让她在房里等我。”接着,他又对讲经师说:“这样好吗?您不是想单独和我谈谈吗?”
讲经师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看着安塞尔莫出去的那扇门。
既然到了这儿,他总得开口说话呀。可说些什么呢?他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局面真尴尬。对方不问,他怎么好先开口说呢?堂维克多知道这件事吗?这是个问题。他应该根据堂维克多知道的情况,再对他说……啊,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他应该说明来意……
这时,讲经师就像在书房里偷那银烛台时被堂维克多突然撞见了一样窘态毕露。
金塔纳尔抖得牙齿格格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询问他:“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看来是不得不开口了。“有水吗?”堂费尔明憋得慌,舌头黏住上胯,没法转动。
堂维克多在床头柜上找到一只杯子,里面有水,但水里落了许多灰尘,还有点味儿。
堂费尔明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尽管他明显地感到水是酸的。他已处于两难的境地。他上这儿来,也是不得已。他要报仇,所以,一定要上这儿来,但他又不知从何处人手。这时,已是夜里十点钟了。他坐在安娜丈夫的书房里。她欺骗了丈夫,也欺骗了他德·帕斯。他来这儿干什么?准备说些什么呢?这一天来感情上经历的波折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脑海。他喝下水,擦了擦苍白的嘴唇。
早晨醒来时,他有些发烧,便慌忙叫来母亲,但他又不敢对她说明病因,便装做没病的样子,起床后就走出家门。
他觉得街道和行人就像远处的烛光一样,在他眼前闪闪发亮。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得十分低沉,坚实的物体像是空的,一切都如梦幻般脆弱,捉摸不定。在他看来,万物都很冷漠,异常残忍。自私。他觉得斐都斯塔人谈论的成千上万件事情都和他无关。为什么无人知道他的痛苦,对他表示同情,或跟他一起诅咒、惩罚那两个奸夫淫妇?他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人们夏天散步的地方。那儿也是一片凄凉,树木全都掉光了叶子,地上的沙土湿漉漉的。他怒气冲冲地大步朝前走去,似乎想用膝盖撕开那件绊腿绊脚的教士长袍。这是命运对他的嘲弄。
德·帕斯认为,安娜的丈夫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现在已是中午了,但那家伙还没有动手杀人。从早晨七时起,他就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人世间的事情也真怪。堂维克多有权利为自己报仇雪耻,却没有这个愿望;他有这个愿望,恨不得将梅西亚千刀万剐,却又没有这个权利。他是个教士、神父,是个受俸的牧师。命运从各个方面在嘲弄他,讥笑他。他脑海里突然想到所有的神灵好像都在讥笑他这个斐都斯塔的讲经师。
他那两条强壮有力的大腿踢打着教士服,发出嚓嚓的声音,仿佛身上戴上了砸不烂的镣铐。
德·帕斯不知不觉地走过了梅西亚客居的那家旅店。他知道,这时堂阿尔瓦罗一定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在床上。如果堂维克多早晨没有在奥索雷斯家的花园里将他拦住,那堂阿尔瓦罗这时一定在床上休息。昨夜快乐了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了。他这时就可以跑进他的卧室,将他活活掐死,就在他的床上,在枕头边……他应该这样做。不这样做,就说明他胆子小,怕他母亲和世人,怕法律的惩罚,怕闹得满城风雨,怕成为人人皆知的罪犯。他只满足于无风无浪、死水无澜的平静生活。他是个懦夫!是男子汉,就应该上楼去杀了他。如果世人、愚蠢的斐都斯塔人、他母亲、主教,甚至教皇问他为什么杀人,需要的话,他会在布道台上大声地回答:“听着,你们这些蠢人!你们问我为什么杀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妻子,因为我妻子欺骗了我,因为我尊重她的肉体,保住了她的灵魂,而她这个无耻的女人却盗走了我的灵魂,我并没有碰一碰她的肉体……我杀了他们俩,因为我忘了医生说的话,环境的影响会使人的心理发生变化。我不知道她貌似神圣的躯体其实也是凡人的肉体。我以为她的躯体是圣洁的,谁知她躯体上的毒疮毒害了我的灵魂……我杀了她,是因为她欺骗了我。当初,她两只眼睛盯着我,不停地呼唤我心灵上的兄长……我杀了她,因为我应该这样做;我杀了她,因为我能这样做,因为我有力气,因为我是男子汉,因为我是头野兽!
但他没有杀人。他走到门房那儿,打听路过斐都斯塔的那个瑙普利亚大主教在不在旅店里。
“他出去了。”门房里的人说。
他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谢客,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踱起步来。
他坐下来,写了两页纸,那是给庭长夫人的一封信。他读了读,随后又撕得粉碎。他又踱起步来,踱完又写,写了又撕。两只手一直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
在他撕碎的信里,他时而哭泣、呻吟,时而怒吼、咒骂,时而恳求……有时,那些由墨水汇成的弯弯曲曲的沟渠就像排泄讲经师肮脏灵魂中的污水的排水沟,满腔的怒火和受到压抑的淫欲像都稠的浓血一样顺着这一条条排水沟汹涌而出。有时,他又像一只多情的斑鸠,毫无怨恨地回忆起当年的友情和亲密相处的美好时日;回忆起表示在精神上永远忠贞的微笑和将来在天国相见的誓约。他还回忆起在鲜花朝露的夏日清晨,他们之间进行的一次次有趣的交谈,他们畅叙现世的幸福。然而,就在斑鸠的啼鸣声中,突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安娜为什么不想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拯救?为什么要离开他,不和圣徒相伴?为什么要抛弃和一个忠心耿耿、值得信赖的人的友谊?她究竟为了谁?就为一个唐璜式的人物,为一个冒充斯文的乡下纨绔子弟,一个假“巴黎人”,一个“绣花枕头”,一个笨拙的纳克索斯①,一个石膏制作的利己主义者,一个在地狱里也因其浮夸、空泛而招人厌恶的人?
①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
“我已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他。那完全是肮脏的淫欲。你爱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