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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我的父亲!我亲爱的上帝啊!”
她打了个寒战,感到一阵眩晕,便倚在冰凉的墙上,随后便失去知觉,一头栽倒在红色丝绸的床罩上。
安娜又病倒了,这是不以堂维克多的意志为转移的。她再次陷入惊恐、烦躁、夜不成眠的境地。医生又来了,他又成了预言家;卧室里的事又忙个没完,那只报时的钟也再次成了发号施令者。
那天夜里,安娜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天亮不久,淡淡的阳光透过阳台门缝射到地板上,被梦中见到的幻觉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安娜像落水者爬上了岸似地醒了,但她似乎觉得那些幻影还在晃动,她好像闻到了它们腐烂的躯体散发出来的臭气;她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已被关押地底下,呼吸着又冷又粘稠的空气。身穿破衣烂衫的鬼怪用触碰她化脓伤口的方法吓唬她,在狞笑中成百次地让她钻地洞,洞口小,她钻进去疼痛万分。此时她以为自己死了。根据夏多布里昂和威斯曼①的描写,她认出了那些地下墓穴。但是,在那些潮湿、狭窄、压扁了的坑道里游荡的不是身穿白袍的处女,而是披着金色十字褡、雨衣和斗篷的幽灵。那些斗篷用手一摸,像是蝙蝠的翅膀。安娜拼命地跑,但无法前进一步。她在寻找洞口,宁可在那狭小的洞口被挤碎,也不想闻地道里的气味,碰触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到了出口,那些怪物不是要和她接吻,就是向她索取金银。她捂住脸,一边向这些怪物分发银币和铜币,一边听他们唱安魂曲。怪物们狞笑着,将水坑里的脏水泼在她身上。
①十九世纪英国作家。
她醒来时,身子都被冷汗浸透了。她闻一闻身躯就恶心,还怀疑在床上也闻到了噩梦中那脏水的臭气。
难道她就要死了?梦中闻到的那种气味意味着她提前嗅到了坟墓中的泥土味?那些地道和幽灵是地狱的象征?她从来没有细想过地狱是怎么一回事,但地狱是她和大多数忠实信徒信仰的组成部分。她像信奉教会让她相信的其他事物一样相信地狱。过去每当头脑中出现离经叛道的思想时,她就拿信仰来进行压制。她曾经说过:“我盲目地相信宗教。”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她认为地狱已不是抽象的教义中讲到的东西,她已闻到地狱的气味,尝到了它的滋味……她明白,以前实际上并不相信地狱。是啊,地狱是实有其事的,为什么不是这样呢?她现在觉得不了解世界悲惨现实的吵吵闹闹的乐观主义哲学和好心的抽象的唯灵论是何等荒谬!地狱是有的,确是这样!……她犯了罪孽,没有错,她是犯了罪孽。对自己的过错,她眼下的看法和人们一般的看法(她曾用这种看法原谅自己某些轻浮的举动)是何等不一样!她想起讲经师对自己讲过的宗教格言和警句,她当时没有领会其严肃性和深刻的含意,因为那些格言和警句从那位优雅的教士口中说出来时似乎没有这样的含意。
太阳已高高升起,斐都斯塔四月的早晨天气温和。家里的人以为庭长夫人身体虚弱,或者还在梦中,没有打开阳台的门,免得影响病人休息。
躺在那张她早已感到厌倦的床上,安娜感到白天终于到来了。生命似乎又回到了她那遭到摧残的憔悴的躯体里。生命在胜利地前进。大脑也康复了,恢复了原来的功能,不再产生幻觉和胡思乱想了。
人们以为她在睡觉。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安娜反而觉得高兴。
她回想起自己的过失,进行自我审判,记忆成了录事,想像充当检察官。随着健康情况的好转,她不再那么恐惧了。她怀着好奇心在倾听心灵的自责。刚才对地狱的想法渐渐消失,她已不再感到恐惧。她认为自己的过失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想到自己的过失,这反而使她增添了力量和勇气,尽管内疚没有消失,但历数自己的过失却使她增添了情趣。
安娜结束了冬眠一样的生活时,头脑里已将严酷的雨季到来后的日子进行了回顾。她想起了在“老厂”的公路上举行的圣布拉斯朝圣节。那天下午,天气晴朗,是天赐的佳节。大教堂的塔楼仿佛耸立在一座镶嵌着黑石、以黄紫色的天空为背景的纪念碑的顶端。天上布满狭长的薄薄的云彩,它们仿佛在等太阳下山,以便将地平线遮盖起来。不知为什么,圣布拉斯节意味着春天的到来。安娜期待着春日的来临,因为春天虽多阴雨,但也会出现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使斐都斯塔沉睡的原野出现一点欢乐和生机。安娜真希望那些日子比四五月的天气还好一些。阴郁的念头像冬鸟一样飞走了。安娜出现在圣布拉斯朝圣者的人群中,周围的人对她十分热情。堂阿尔瓦罗·梅西亚在她身边。他对她一片深情,却忧心忡忡;他显得温顺、亲切,却感到爱情无望。他的魅力有点像那时的天气,实际上那还是冬天里的一天,但宁静、温和的气氛却给庭长夫人带来难以言喻的愉快感。
堂阿尔瓦罗就是这样的人。她永远不会成为她的人,这不可能。这个炎热的夏天他可能不会来了,她甚至不允许他将心里话说出来,不允许他追求她,但她愿意他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感受到他在爱她,崇拜她。这样做,她是愿意的,她觉得这样非常甜蜜,非常舒畅,非常愉快……她含着微笑注视着他,眼睛里闪耀着转瞬即逝的火焰,犹如一位接受播祭①的女神。但她不是一个谦恭的充满仁慈、宽容的慈母般的女神,她是充满爱情和烈火的女神。圣布拉斯朝圣节的情况就是这样。
①犹太人烧全畜祭神的仪式。
那天下午,梅西亚似乎又有了一线希望。他又相信自己仪表的作用,决定尽可能多地和安娜接触。这样做似乎在耍无赖,但他充分地利用和堂维克多的深交。在俱乐部他常坐在堂维克多的身边,耐心地看他玩多米诺骨牌或下棋。玩完牌或下完棋,梅西亚就挽起他的胳膊,在舞厅里漫步,因为天常下雨,不能去外面。舞厅里黑洞洞的,有五六对人跨着大步,从这边走到那边,鞋跟使劲跺着地板,仿佛在愤怒地抗议恶劣的天气。有些俱乐部的老会员在舞厅里走的里程相当地球到月球的距离。通过长时间的散步,梅西亚渐渐进入退休庭长的心灵里,将它牢牢控制住。
堂维克多认为,梅西亚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事就是他金塔纳尔的事情。他也不怕梅西亚厌烦,常常整个下午让梅西亚挽着自己的胳膊,在大厅绕着那些摇摇晃晃的桌子周围转悠。谈到有趣的事情或有什么事要向朋友请教,他们就停下来。堂阿尔瓦罗一边忍受着这种折磨,一边想着怎样出这口气。也许他办事比较精细,或别的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开始走那条背信弃义的路,但他已经忍无可忍了。再说,在他的浪漫生活中还没有遇到过这么窝囊的事儿呢。
有时,堂维克多停下来,松开“知心朋友”的胳膊,抬起头面对面看着他说:
“告诉您吧,我们在这儿私下说说,反正您会替我保密的……弗里西利斯也有缺点。我爱他胜于自己的兄弟,这是事实。可是,他呢……他却有些看不起我……您别不信,不信也不行。我最了解他了。他瞧不起我,自以为比别人强。我不否认他确有不少长处,他精通园艺,熟悉猎场,工作中比我有毅力……可他能跟我比枪法吗?天哪!他能摆弄机器吗?在这方面他可是笨手笨脚的。”说完,堂维克多停下来,几乎对着堂阿尔瓦罗的耳朵说,“一句话,他是个平庸的人!”
说到他的好朋友弗里西利斯,金塔纳尔牢骚满腹,说个没完,还对他有点儿嫉妒。他认为自己受弗里西利斯的控制,所以,常常跟知心朋友发泄一下怨气。金塔纳尔认为,梅西亚很可能在友谊方面是弗里西利斯的对手,想到这里,堂维克多感到某种宽慰。
堂阿尔瓦罗默默地听着,只在听到金塔纳尔说自己枪法很准时,才觉得有些担心。他认为压根儿就没有必要过多地议论像堂托马斯·克雷斯波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物,此人生来就是个疯子。
天黑了,雨还没有停止,侍者在舞厅里点燃两三盏煤气灯。金塔纳尔见点亮了灯,又觉得自己全身冒汗,疲惫不堪,这才发现话说得多了。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可怜梅西亚,见他一直默默地专心地听自己说话,非常感激。他多次邀请梅西亚去家里喝一杯德国啤酒。这次他又说:
“我们去林科纳达好吗?”
梅西亚没有说什么,就跟堂维克多走了。
一种特殊的直觉告诉前庭长,将梅西亚请回家去是对他专心听自己说话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