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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在北京街头上常遇同路的骑车人,在我身后跟一阵,然后快骑几步又回头来
看一阵,再后放慢速度和我并行,问我:“你这车是在哪儿买的?”当我回答:
“在香港买的。”便不作声了。有的则说了一句:“咱们北京没有。”只是在三年
以前我感觉体力渐弱,凤霞加严管我,上街必须叫一位小姑娘跟着我,我也不敢再
骑车时,才把这辆被多年为我修车的东大桥有名的王师傅屡次夸奖是至今北京唯一
的一辆英国小跑车,像过去说的“宝剑送烈士,红粉造佳人”那样地送给王师傅了。
王师傅告诉我,我曾告诉他,当年我告别香港买这辆车时,这辆漂亮的小跑车是挂
在车铺的墙上取下来的,如今它还是挂到墙上了。当然它比起当年,和人一样,亦
是老了、旧了、失去昔日光彩了。
凤霞让我坐下,二姨倒茶给我喝,就出去了。凤霞对我说,是因为过两天全国
青联开会,她在大会上被指定发言,但实在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知从那里说起,
也不知该说什么,想来想去,只有找您帮忙。我坐下来,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对
她说,我要回去想一想。这时我发现她不断地往手上、脸上搔痒,问她怎么了?她
说因为院子里花多,芍药开了,招来很多蚊子,咬了一夜,后来点了蚊香才好。
我看了看她的里间屋的床位,便告辞要回去了。她送我出门,二姨也一同送我。
回到栖凤楼,同院的黄苗子郁风夫妇赶来向我了解情况。他们对我是非常关心的,
并且知道是老舍的热心介绍,一致赞美凤霞的美和聪明善良,预料我会很快结婚的,
并且没有和我商量就径自去找到马彦祥说:“祖光为了你和云燕铭结婚把房子借给
了你住到现在。他自己就要结婚了,你应当把房子还给他了吧?”马彦祥把房子交
还给我,我把寄存在陈铭德家早已买下的一批红木家具放到栖凤楼的房子里。
头一次我去她家,后来凤霞对我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二姨急于要看到我的缘
故。而我放在心上,一时也不能去怀的是她那脸上、胳膊上被蚊子的叮咬,我就立
刻想起我有一顶从香港带回来的珍珠罗蚊帐,不正好给凤霞用吗?我在回去的路上
买了一柄小榔头、钉子、铅丝、绳子……回去开箱子,把帐子找了出来。晚饭后又
去了凤霞家里,把罗帐给她挂起来了。到凤霞家里去了一趟,我感到她不仅是一个
天才的演员,而且善良纯真,但在生活上却缺乏照顾自己的能力,像夜里被蚊虫叮
咬成这样就实在难以想象。
文艺界这种讯息流传很快,没有多久便到处有人谈到我和凤霞关系的话,而且
显然出现了反对的意见。意见是吴某是从香港来的,香港来的必然是生活浪漫,惯
于花天酒地,玩弄女人,道德败坏,不负责任;看上了新凤霞这个美人,好一阵便
会扔掉了。持这种意见的,都是一些来自延安的老干部,而且其中大都是所谓“领
导”人物,可以左右、甚至主宰新凤霞的命运的。凤霞是北京市的演员,当然一切
都得听北京市的领导,她的直接领导就是李伯钊同志,凤霞是当时北京最年轻最轰
动的女演员,她的终身问题自然成为领导同志首要关心的问题。凤霞后来告诉我,
伯钊大姐经常找她到家里,为她介绍过很多进城不久的中、青年领导同志,而她对
这些同志都认为不是她的理想,她唯一应付之策便是叫一声:“伯伯、大叔……”
拉开距离,远远走开。她告诉我这是在旧社会学会的日常应付外界困扰的有效方法,
当然假如遇见了真正的麻烦,这种方法是远不够用的。北京当时文化局的一位领导
曾有一次约凤霞夜戏散场到他家里谈话,凤霞应命去时,敲开房门,这位领导却穿
着绣衣睡衣,拥着红缎于棉被,半坐半卧在床上,嬉皮笑脸地和她谈话,凤霞转身
便跑出房门。
由于凤霞遭受的各种压力和干扰现象,促使我们的婚礼作了隆重举行的决定,
地点设在我家近邻的南河沿“欧美同学会”大院和大厅内,以鸡尾酒会的形式举行。
这在1951年的当时是北京文艺界的一件盛事。我请来的证婚人是郭沫若,凤霞的主
婚人是阳翰笙,我的主婚人是欧阳予情,介绍人是老舍。茅盾、洪深、梅兰芳、尚
小云、程砚秋、苟慧生……京城文艺界的大师老友年青一代都来了。周恩来先生又
接到电话通知,临时有紧急任务不能来了,打电话说马上就来,但保卫人员出于安
全的考虑有所顾虑,反而解除了负担。过了几天周总理邀请了我俩和老舍、曹禹两
对夫妇到他家里晚餐,作为补报。婚礼那天风霞剧团的朋友全部出席,而且来了一
大伙天桥江湖卖艺的老伙伴,什样杂耍、曲艺。相声、武术、杂技演员,真叫做极
一时之盛,我们都开心极了。
这显然是我的意外收获,和民间艺人的交往是我从小追求的目标之一,他们和
我的渊源有自,我将会从他们身上吸收到许多从知识分子那里难于得到的生活和知
识的营养。
和凤霞的结合,我感觉这是我一生幸福的开始,我满怀喜悦之情,认为我将永
远这样幸福生活下去。以常识而言,这完全是应该容易做到的正常现象。过去旧中
国,外侮连年,刀兵水火无法躲避,如今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未来只有平安欢乐,
是肯定无疑的。
1954年我用在香港做电影编导挣来的钱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东面马家庙胡同九号
买了一座十八间房的四合院,买房子主要是为把我半身不遂的父亲和母亲从上海接
到北京来终老天年,此外我也为了使从小受苦的凤霞从此有一个长期安居的理想住
所,这当然也是我俩永久的愿望,凤霞是非常高兴的。房子所在的地方又是北京当
时最热闹繁华的王府井大街、但又闹中取静的一条胡同里,北京著名的协和医院的
隔壁。我的父亲吴景渊先生,是一个饱学之士,兼擅诗文书画刻印的著名文人雅士,
故宫博物院创始人之一。半年前因病右肢偏瘫,口齿不清,但他头脑是清楚的。我
和凤霞婚后曾去上海探望过父母,两老都十分喜欢这个美丽温顺的儿媳。到了北京
之后父亲依然从事书画,但只能倚仗左手活动。父亲当时便发现凤霞也能提笔绘画,
原因是凤霞从小唱戏,长大演主角,所有戏衣都需要自己置备,便在家和母亲一起
自己剪裁刺绣,自己画花样,竟打下绘画的基本功,大出父亲所料,他非常高兴;
尤其由于自己的十一个儿女,竟没有一个学画的就越发高兴了。
说到凤霞学画应当提到在这之前,我住在栖凤楼的时候。那时我没有接受电影
拍摄任务,无忧无虑,经常找寻快乐。有一次我在家请了一些比我年高的客人,比
如前辈梅兰芳、欧阳予情、洪深、阳翰笙,我的同行老友如:于伶、陈白尘……前
辈书画家如齐白石、于非阐以及住在同院的盛家伦、黄苗子、郁风等来我家吃晚饭,
十多位朋友把我家客厅坐满了。齐白老是由他的看护人武则萱大姐陪同来的,齐老
坐定之后,我为他介绍在座的各位,他看见凤霞便目不转晴地被吸引住了。武大姐
在旁边推了他一下说:“不要老看着人家,不好……”齐老生气了,说;“她生得
好看,我就要看!”凤霞走到面前说:“齐老您看吧。我是唱戏的,不怕看。”满
屋子人全笑了起来。郁风站起来说:“齐老喜欢凤霞,就收她做干女儿吧。”凤霞
立即跪在地下叫“干爹。”齐老非常高兴地收了这个干女儿,并且在一家湖南菜馆
请了一次客。
以后我和凤霞多次去看齐老,齐老每见到凤霞都非常开心,假如有他的几个学
生同在他家时,他常常要其他人回去独留下凤霞教她一人,并且常常叫他最信任的
裱画工人刘金涛陪凤霞同去,而且不只一次把身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常年紧锁的大柜,
叫凤霞随意取用他锁在柜里的大捆钞票,要她吃他在柜里的点心。凤霞看见点心已
经发霉生毛却吃下一些,钞票从来不拿,告诉干爹:“我有钱,您留着用吧。”齐
老还领着凤霞去参拜他已故世的夫人挂在屋角廊沿上方的灵位,叫凤霞拜“干娘”。
我随凤霞去过几次齐家,在老人的门房。清宫老太监老尹手里买过几幅老人的画,
但很少直接去买干爹的画。那时齐老的画“润例”价格十元一尺,我花钱去买,怕
老人不收钱;而老尹有些画,是老人平时不给他工资,只是一月给一张画作为报酬。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