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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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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清泉也淡淡一笑,“可是,伯谦兄,您的吩咐,当然要——哦,我贡献一点意见罢!”

严伯谦眉毛一挺,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咳,到底来了,无非是多要几个佣金。

“比方说,找一个有点手面的洋商,顶个名儿,再找浪人关系,跟那边也弄通,这都容易得很,早有不少人如法炮制了;可是,得回来的究竟有几成呢?那就碰运气了。您想,仓库在杨树浦,在炮火之下一个多月,尽管您知道仓库还是好好的,不曾烧掉,然而东西还在不在,还剩多少,也只有到那时方才分晓啊!而且,也有人碰到过这样的事,东西弄出来了,装箱照旧,打开一看,才知道十箱九空!当然这就是跟您弄通关系的浪人干的,可是您拿他有什么办法?所以我说,为了这点东西,犯不着!”

胡清泉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卷成管状的硬洋纸展开来,看了一眼,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三百八十箱,光算运费,也就可观啦!”

严伯谦闭着眼装作静听的神气,可是心里却在暗暗吃惊;他没有料到胡清泉的胃口有这样大。听他的口气,简直是三百八十箱东西随他高兴,要是他留给你一个零头,你也拿他没有办法!严伯谦越听越生气,可是还不得不竭力忍耐着。等到胡清泉的话一完,严伯谦随手把香烟头往烟灰盘一扔,跳起来拍着手叫道:

“对呀,对呀!清泉兄,不愧是此中老手!就是为此,我不找别人,单找您老兄呀!亨宝洋行的华经理,嘿,嘿,见的世面可多呢,草包的‘康伯度’比也不用比!”

胡清泉却不动声色,看着严伯谦做作完了,然后把后颈骨往沙发靠背上一放,干干脆脆说:

“伯谦,哪怕您再捧出一两打高帽子来给我戴,您这差使我还是不敢应承下来!”

严伯谦不大相信似的微微一笑,还没答言,胡清泉又说道:“当然,我们心照不宣,即使弄出来的还不够种种使费,您也不会怪我,然而,我……”

“不,不!”严伯谦急忙抢着说,“如果不够开销也不怕,我还找您老兄干吗?清泉,不要再兜圈子了。胡清泉,再加上亨宝的大班,——自然,背后还有德国领事的面子,日本人总得卖账!”

“哦!您还没知道亨宝的大班正下不来台呢!”胡清泉依然仰脸看着天花板,没精打采地说。但是霍地他又站了起来,走近严伯谦一步,干笑着:“也好!既然您老兄这样看得起亨宝洋行,咱们来个交换条件。”

严伯谦料不到事情有这样一转,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提到他面前,他又摸不清姓胡的捣的是什么鬼,只能装着冷静,问道:“什么条件?”

胡清泉从衣袋里取出一册皮面烫金的记事册,翻了一会儿,捡出一张薄薄的淡青色洋纸,一言不发,递在严伯谦手里。

这纸上是德文,打字机打的十来行,每行都很短;可也有胡清泉注的中国字,说明“品名”、“数量”,有时还有价格。

“全是工业原料,哦!”严伯谦沉吟着说,抬眼看了胡清泉一眼。“嗯,这里是三种矿砂……哎?”

“这单子上的工业原料,亨宝经手,早已定出去了,不料发生了战事,货不能来——”

“而且有几样又禁止出口了!”严伯谦接口说,又瞥了胡清泉一眼。

“禁不禁反正都一样,总之是定货到期,亨宝交不出,下不来台。伯谦兄,您当然有办法!这是一笔好买卖,您瞧,注在那里的价格!”

胡清泉一边说,一边就去坐在严伯谦旁边。

“数量太多啊!”严伯谦摇着头低声说。

“要是少数,也不当它一回事了!”

严伯谦回避了胡清泉的眼光还在沉吟。

“怎么样?”胡清泉逼进一句,“明后天再谈罢?”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意思是要走了。

这当儿,一个当差探头在门边,轻声说道:

“客人到的差不多了。二老爷叫我来请——”

“知道了!”严伯谦不耐烦地斥退了那当差,也站了起来,笑着对胡清泉说:“得啦,明天再谈。不过,清泉兄,杨树浦那仓库里的三百八十箱,昨天我们还有报告,确实是原封不动的啊!”

“放心!您的单子上不是说百分之九十九是娘儿们用的东西么?那就是保险的。”

胡清泉说着,呵呵大笑,就走出去了。

严伯谦拿着那张淡青洋纸站在房中那架巨型返光灯下看了又看,这才微微一笑,将这纸折好,放进了洋服上衣的内袋。

大厅内,客人分成三堆。围着一张大理石面紫檀圆桌的一堆,约有四五位,闹哄哄地议论着国家大事。靠近阶前,面向着厅外的草坪,并排立着,在低声絮语的,却是严仲平夫人和罗任甫太太。和那紫檀圆桌遥遥相对,隐蔽在一架湘绣屏风之后,品字形坐在沙发上的,却是罗任甫和一男一女。权代乃兄招呼着客人的严仲平正绕过那屏风踱向紫檀圆桌,瞥见胡清泉来了,就站住了招呼道:

“喂,清泉兄,这边坐。”

胡清泉笑了笑,在厅里扫了一眼,就和严仲平并肩慢慢走向阶前,可是紫檀圆桌那一堆人中一个激昂慷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就站住。

“伯谦呢?”严仲平低声问。

“他还有点儿事情末了罢?”胡清泉回答,眼睛却看定了圆桌堆中一位身材魁梧,方脸,头顶微秃的中年人。此人穿一身半旧西服,但因为本是上等料子,倒也不觉得寒酸相。他的嗓子很响亮,神情又颇为豪爽,左顾右盼在发表议论:“没有外援,中国实在不能对日作战。然而,天助自助者,如果中国自己不先对日作战,外援也就不会自动而来;此所以一年以前兄弟就反对一切的持重论调而主张赌国运于一掷!今天兄弟可以公开一个国民外交的小小秘密。当年十九路军在淞沪抗日作战,兄弟对几位英美朋友说:日本人公然在上海作战,这不是侵犯了英美的权益么?为什么英美政府的表示那样软弱?嘿嘿,各位猜猜,那英美朋友怎样回答?”

这当儿,一个年轻当差捧上一盘新泡的茶来,随手又把圆桌上那盘旧的换走。可是这位正发着大议论的贵客却将自己喝过的那盏茶从那当差手中取回,笑着对他的听众说:“龙井是要喝第二开的,这才够味。可是他们偏偏要收下去了!现在的钟鸣鼎食之家,豪华则豪华矣,对于饮食一道,实在还是半生不熟。”

“啊,崔博士对于茶经也是颇有研究的了!”

坐在靠近书架和多宝橱的一个客人说。

另一个当差此时也托着个小巧的福建漆茶盘,走到胡清泉和严仲平跟前,就恭恭敬敬站住。胡清泉端起茶盘里的百福图案的茶盅到嘴唇上试一下,觉得太烫,就又放回原处,轻声问严仲平道:

“此人是谁?”

“哦,他么?崔道生,大学教授。”

“啊,对了,想起来了;好像他是在办一个杂志。”

“大概有这么一回事。”

胡清泉伸手再想拿茶来喝,却发见那当差的已经走了,忍不住笑道:

“大学教授的牢骚,也发到‘茶道’上来了。可是他不知道钟鸣鼎食之家原也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各位猜一下,那时的英美朋友怎样回答我这句话的?”那边,崔道生教授又回到原题。“哎,他们的回答很妙,简直把兄弟弄得无话可说。他们反问:‘中国政府自己还在一面交涉一面抵抗,难道英美政府倒先来对日宣战么?’所以,要我们自己先打起来,然后外援可望。而作战必在上海,又是不容怀疑的!”

“崔博士,我就是不赞成你主张的上海要死守。”称赞过崔道生对于茶经颇有研究的那位客人说。

“华北失地千里,几乎没有抵抗,上海这一隅之地却每天牺牲上千上万的人,争夺十里八里的地。”又一位客人说,他就是苏子培,坐在崔道生的对面,近来瘦得多了,神情更见忧悒而严肃。“我们不懂军事的人看来,总觉得这笔账是不合算的。”

“哎哎,打仗是打仗,”崔道生教授睁大了眼睛有点生气的样子,“牺牲是不免的。而且怎样是合算,怎样是不合算,今天如何谈得到?算盘也有小有大。你打小算盘的时候觉得是吃亏了,干么你不换个大算盘来试试呢?小算盘上看来是吃亏的,一到大算盘上边,可就大赚而特赚了!”

“这叫做金盏银盘!”

在大厅阶前的罗任甫太太指着阶前的一排盆菊,对严仲平夫人说。三层石阶上,摆着好几种名贵的菊花,这两位太太各人的兴趣不同,罗任甫太太所喜欢的是那些名目上“富丽堂皇”的花儿,仲平夫人的兴趣可不是这样狭窄了。她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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