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最后,我们说一下项燕。项燕战败,头颅被切下来了,这是明载于史册的事实。但是楚国人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因为项燕善待士卒,数次有功于楚国(战败李信),楚人怜之,所以盛传项燕未死。有一些占星术作家在作品中还传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历史有着惊人的巧合,二十五年之后,就在项燕战败,头颅落下的地方——安徽蕲地(北部,今宿州地区),有一帮贫苦平民,人数约九百,冒着连绵的夏雨,走过这里,地点叫大泽乡。其中带头的陈胜先生,突然不想走了,他认为造反更有利于自己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体现。于是他振臂一叫,诈以项燕为号召,带领九百人揭竿而起。
陈胜的戍卒的起义路线,正好跟王翦伐楚路线相反,先攻占蕲地以后(王翦与项燕会战的地发),又迅速北上到陈(就是黑夫和惊信中提到随王翦军攻打“很久”“伤未可知”的陈城)。陈胜攻据陈,建立政权。这时候,原项燕军中一个叫周文的人——负责给项燕军占卜看天时的小官,自说会打仗。于是陈胜命他率数十万大军,直攻函谷关。当时秦二世不愿意听有人说造反,于是疏于准备,下级军官周文居然攻进了函谷关,很让人不可思议!——从前六国诸侯那么多高学历的名将,联手攻,都攻不进去。
不过周文毕竟量小,在函谷关内,被章邯打了出去,直至败死自颈,前后不足六个月。这都是后话不提。
公元前221年,王翦灭楚后的第三年,中国就要大同了。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王翦的儿子王贲,在这一年,带领一只数目不详的军队,离开中原东郡(河南东部,秦占区),向最后的东方大齐悄然逼近。
这时候的齐国,用老子的一句话来形容是“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将最贴切。四十年前,齐湣王穷兵黩武,导致齐国差点被乐毅灭掉,地裂兵残。齐国勉强复国以后,一直保持低调,采取鸵鸟战术,所以居然从未受过兵火。这样的太平盛世,马儿都用不到战场上,所以农村就有很多闲马,拾粪的小孩们都追打着马,让马儿多下些粪。“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鄙人少时亦颇贱,有几年居留农村,看见邻里黄口小儿飞跑着追着牛打。怪诘之。答曰:“只要追这牛,它就下粪。”“粪不脏吗?”“粪可以烧火。”当时尚未读老子的书,所以很是奇怪。看了老子的书方才知道,不光追牛可以,追马也行。
齐王建继位的时候(齐湣王的孙子),正是公元前260年长平之战前一点。但是他对长平之战坐视不救,接下来凡四十年,齐兵从不曾列队向西。
罗斯福曾说过这么一句著名的话告诫美国民众:“只要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和平遭到了破坏,那么世界上所有的国家的和平就处于危险之中。哪怕这个地方距离美国几千公里之遥。所以美国必须干预!”这一铁的规律对齐国也适用。赵魏被削弱,导致秦的强大,最终会威胁到遥远的齐国。可惜没有人把罗斯福的话说给齐王建听。
齐王建听到的,是朝臣和宾客众口一词的绥靖言论。他们受了秦国的金子,大造亲秦舆论,不让齐国干预“世界”其它地方的战事。这是秦国远交近攻的胜利,也是齐国居安不知思危的教训。等到王贲的大军压境了,齐王建还在幻想着与秦人和谈。他怀揣着礼单驾车去秦国,要找秦王政说项。东门(雍门)的司马,横着大戟一把拦在他的马前,喝道:“不许走!请问,齐国所以有大王,是为了社稷,还是为了闹着玩的?”
“当然是为了社稷!”
“那么大王如何可以离开社稷而入不测之秦国!”
于是齐王建又没主意了,只好返马回去。
即墨大夫听说雍城司马把齐王建赶回来了,觉得齐王建似乎能听得进良言了,于是页赶紧进来献上良言:“如今三晋已灭,三晋贵族逃亡至齐的,以百数。大王不如资助他们以十万大兵,向东可收复三晋失地。楚国逃亡至齐的大夫,也有百数,大王助之以十万之众,可以南下而收楚。如此,齐国可重新立威于天下,与秦平分秋色!”
齐王建不听。到底还是跑到秦国求和去了。
秦王政说:“可以给齐王一块五百里的封地,让齐王在那里走马以粪吧!”
于是,齐王建高高兴兴回临淄来了。心说,齐国地方千里,我能有五百里,亦不算太赔啊。
于是,齐王建不修工事,不缮守备,单等着秦军来结束他的狗命。王贲大军顺利开进了临淄,临淄人不敢拿起武器抵抗。齐王建接待了王贲,说:“寡人是否可以去‘共’地领那五百里封地了?”
共地,在河南辉县,是从前共工先生治水的地方,所以叫“共”,处于黄河改道和泛滥最频繁点。共工当时拼命用堵水的方法,但失败了。这不是因为堵不对,而是当时的技术能力还堵不住。如今的战国时代,列国纷纷在黄河两岸修了大堤——基本上还是沿用了共工的堵的方法。但是由于有了铁器,堵得很成功,黄河已经驯服多了。有的河段工程浩大可观,两岸之堤互相距离五十里,足够黄河洪峰到来时在里边折腾。共地也变成好地方了。
王贲说:“那您就快收拾收拾,去共住着吧,五百里没错。”
齐王建实在是不懂地理,五百里什么概念啊,半个中原都被划拉进去了。区区共地怎么能有五百里啊。
他来到共地以后,秦人让他住在一块松树柏树坡上。于是齐王建哭着回到了共工的时代,改穴居和巢居了。最倒霉是没有吃的。他随身带的金银财宝都不能顶饭吃。好在天上很快掉下了馅饼——对不起,掉下了雨水,于是齐王建在雨水里苦苦地沤着。
我们很想替齐王建叫屈。也许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列国被灭亡以后,亡国之君都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关在雨地里饿毙的。齐王建事奉秦国最谨,遭遇却最差。真是天道无亲,常不与善人啊。
大约列国长年与秦交兵,已经地尽兵空了,不甚可惧。它们的土地是一点点输给秦国的,今年几个城,明年几个城,秦人逐步占领,逐步统治熟了,已经不怕造反了,所以不妨留其亡国之君一个活命。惟独齐国尚大,民间力量尚勇,齐国土地也不曾残失给秦国。秦国冒然得到齐国大片土地,在齐国属于外来户,地位不稳,生怕齐人蜂起造反。所以秦国不敢再让齐国的领导人活着,以防被民众拿去作反秦精神领袖。
所以,我们给亡国之君一个忠告:如果你是一点点亡的,那你还可以最后保住一条性命。敌人可以善待你。如果你是整个一下子突然投降的,那敌人肯定会敲掉你的脑袋的。
所以最好不要一下子整个亡,要支撑着慢久一点。
秋天的雨水占领了有史以前就属于它的松柏坡,雨水翻弄着大地的衣裳,把郁结的恩仇反复拍打,却发现人间的冤仇越洗越深。雨水漫漫洒洒,直到傍晚时分,也没有停的意思。齐王建在雨中又冷又饿。这是一场古朴大度异想开天的雨水,它扑碎树枝间的蛛网,放走挣扎的蜻蜒,却放不走诺大诸侯的一王。
在齐王建最后的生命里程里,他看见几只鹿,灰的身、白尾巴、没有角,在旁侧的密林里,以一只水雾蒙蒙的眼睛,全面地、痴痴地打量着齐王建。那里的松树是合抱的粗,密得使得人插不进,无法可逃。鹿们就以那里为家。
鹿们侧过头,嘴里吃着草,肚子鼓鼓地。齐王建羡慕着它们的鼓肚子,精神变得恍恍惚惚。人和鹿像在两个不同世界,一个在空灵的饥饿人间,一个在幽密的饱胀林薮。互相打量,互相打量,齐王建就感到生命的奇妙,生命的不可理解,生命的苦涩滋味了。
风云变幻的春秋战国,粉墨登场的君王将相,伴着齐王建在松柏坡上最后咽气,至此全部谢幕了。
浮生埃露,恍然一梦;千载转瞬,怅焉终古。
PS:齐国的一些人,怨齐王建不早与列国合纵,就作了《松柏之歌》来哀怜和讽刺他。歌词说:
“松树啊,柏树啊!
害得齐王建饿死在松柏之间的就是那些‘客’啊!
‘客’啊!”(就是齐王建身边的媒体啊,天天吵吵着大造亲秦舆论的。)
《松柏之歌》伊伊呜呜地传唱着,算是对齐国灭亡的悼歌。
六大诸侯王族的破灭,给我们以怎样的启示呢?遥想齐楚的豪门贵族,三晋的纵横大家,无数英豪处心积虑,最终六国社稷还是相继陨落,君王宗庙纷纷夷平,贵族子孙被废平民。这些家族的衰亡,原因是什么呢?
六国的贵族政治下,贵族们(即君王的远近亲族)各自垄断其所在国的政坛,世袭和包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