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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从影片的制作过程中离开。墨林不像莫勒马那样相信电影的力量,也不像他那样热爱电影。
由他去吧!莫勒马这样想,他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拍这部电影,并努力把它拍好。墨林会喜欢这部电影,电影赚钱时,制片厂也会高兴的,如果他们由于制片费用超过预算而减少他的分成,他就会把他的制作公司撤到别的地方去。
就在豪华轿车停下来的时候,莫勒马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心态,依旧踌躇满志,这是一个深信自己会创造出精致优美作品的艺术家上班时的那种踌躇满志。
他和电影剪辑师们一起干了将近七个小时才下班。当他乘轿车回到家时已是半夜深更。他疲倦得立即上了床,骨架子似乎要散开一般,累得几乎呻吟起来。胸痛又出现了,而且扩散到背部。还好,几分钟后,疼痛消失了。他静静地躺着,设法入睡。他有点心满意足,因为今天的剪辑工作干得很多,效率很高,收获很大,何况他还打退了两条鲨鱼的进攻,可谓战果累累。
莫勒马喜欢坐在剪辑室里和编辑以及导演一起工作。他喜欢坐在黑暗中像上帝那样给他的同事们某种鼓励,和他们一起对那些闪动着的形象做出取舍的决定。如果那些形象真的可取,他就叫剪辑师把它们修剪得完美无缺,把那些不好的镜头毫无保留地剪掉,免得人物出现鼻子显得太尖,嘴巴显得太恶毒等模样。他还可以通过把灯光调亮一点来使女主角的眼睛显得更妩媚一些,而且让她的姿势更优雅更动人。他不愿意把正面人物拍成绝望的失败相,对他们,他比谁都富于同情心。
与此同时,他还密切注意着坏人的衣着是否合适,看那些领带的颜色、外衣的裁剪等能否使他们显得更丑恶,他们的微笑是否太真诚,他们脸部的化妆是否太善良,他们的举止会不会误导了观众。莫勒马通过剪辑机器对这一切把关,更重要也是更难得的是他还要尽量避免太枯燥,这些坏人还必须有内涵。莫勒马在剪辑室里总是观察得仔细入微,他要求自己创造的艺术作品必须符合逻辑,所完成的作品一定要让观众满意。
莫勒马创作了数百部电影,这些影片中的无数明星永远闪烁在他的脑海里。莫勒马在电影创作上的技艺令人惊叹和折服,但当他一旦离开了黑暗的剪辑室,回到上帝创造的现实世界时,情况就截然两样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莫勒马的心脏病曾发作过三次,医生说是由于过度疲劳引起的,可是莫勒马总是感到剪辑室的工作太多,他不可能离开那里去休息。他是公司里最不能够病倒的人,却偏偏他得了心脏病,倘若他休息去了,谁来监督正在制作中的电影?他非常注意保养身体,极少喝酒,保持着经常的但很有节制的性生活,从未吸过毒。他仍然年轻英俊,仪表堂堂,看起来像个英雄人物。他还尽力做到使行为规范,或者说做个人们心目中的完人。在莫勒马的剪辑室里,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死于心脏病——编辑要删除一个画面,制片人要求重写剧本……这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指挥全体导演和演员协同完成,这种人物是不能够死去的。
但是莫勒马无法摆脱胸痛。他经常在深夜里,在自己那巨大的住宅里,口含着治疗心绞痛的药片,因恐惧而呆呆地躺在床上。他只是在疼痛实在太厉害时才打电话叫医生,医生来后会为他做检查,安慰他,握着他的手,陪着他一直到黎明。莫勒马曾经为这位医生写过有关他生平的剧本,所以他从不拒绝来为莫勒马治疗。莫勒马还把他推荐给那些美丽的女演员,让他成为她们的私人医生,有时还成为她们的情人。早年,莫勒马在第一次心脏病发作之前,曾经过着荒淫放荡的生活,那时候,他这个宽敞豪华的家里经常挤满了来过夜的客人,都是些小明星和高级时装模特。当时医生就常常来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玩那些过夜的女客。
现在已经深更半夜,莫勒马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宽宽大大的住宅里。他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来后给他做了检查,向他保证说心绞痛就会缓解和消失,没有生命危险,告诉他最好设法入睡。医生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以便他把治心绞痛的药和镇静剂吞下去,还用听诊器给他听了听心脏,发现没有扩大,不会像莫勒马感觉到的那样胀得要裂成碎片。过了几小时,症状缓解,他可以休息了,于是请医生回家去。随后,莫勒马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他在一个四周围起来的火车站里买票,一个矮小但很强壮的男人把他推到一边去,要加塞先买。这个侏儒的头很大,对着莫勒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莫勒马说了没关系就站到一旁去了,不但让他先买,而且对那人说:“看来你有不顺心的事,你先买吧!”他刚刚说完这句话,那矮子一下子就长得很高,像个正常人的身材,接着又突然变成一个年长一些的英雄。他对莫勒马说:“请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会为你效劳的。”他喜欢莫勒马,这一点莫勒马看得出来。他们彼此都很客气,火车站的售票员对这个人也肃然起敬。
就在此刻,莫勒马突然从漆黑的大卧室里醒过来,他的瞳孔缩小,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只得盯着从浴室敞开的门口透过来的长方形的白光。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剪辑室里银幕上的画面还没有完全消失,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心脏马上狂跳得仿佛要脱离躯壳,连脑电波也顿时混乱了。他蓦地坐起来,满身大汗。狂跳的心脏最后又强烈地挣扎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他随之倒回到床上,闭上了双眼,刹时间,他生命的银幕中的所有光亮部退去了,消失了。在他永远告别人间时,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机器剪辑电影胶片的咔嚓声。
第33章
我在好莱坞的代理人多兰·路德打电话告诉我莫勒马的死讯,还告诉我第二大将在三重文化电影制片厂召开一次大会,专门讨论有关把我的那部小说改编成电影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他要求我马上飞回洛杉矶,他会到机场去接我。
我在肯尼迪机场打电话给詹娜丽,想告诉她我到洛杉矶来了的事,但是电话里只传出她留在录音机里的略带法语口音的声音,我只好给她留下了口讯。
莫勒马的死亡对我的震动很大,在过去的几个月和他共事的日子里,我已经逐渐地变得非常尊敬他。他从不说废话,长着一双锐利的鹰眼,一下子就能够发现剧本中或者影片里那些多余的东西。每当他给我放电影时,总会一边讲解一些诸如为什么某个镜头不行,如何去发现一位演员的天才,以及即使这位演员扮演的是一个坏角色,也可以一目了然他的资质等等有关的知识。我们经常争论不休,他坚决认为我的文学势利眼是防御性的,是由于我没有认真地研究电影造成的,他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教我如何当电影导演,只是被我毫不客气地谢绝了,为此他还一个劲地刨根问底,非要我说出不想当导演的理由不可。
我告诉他:“一个人仅仅是活着,能站着不动,不打扰别人,就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主宰命运的君主了,偏偏许多人不肯不打扰别人,我之所以讨厌人生的原因就在于此,而电影导演则是世界最霸道的主宰命运的君主。想想那些遭到你拒绝的男女演员有多么痛苦吧!瞧瞧那些得听从你的命令的人有多么屈辱吧!再看看你所花的钱和你所操纵的命运有多作孽吧!而我只是写书,从不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提供帮助,他们有着和不看的选择。”
“你说得不错的原因是,”莫勒马说,“你永远也当不了导演,但是我认为你的其他观点却糊涂到极点,没有人会像你所说的那么被动。”
当然,他是对的,我只是想控制一个自己完全独立的世界。
对于他的死,我感到悲痛,尽管我们彼此之间不甚了解,我对他还是有好感,同时我也有点担心我们那部电影的命运会不会因而不利。
多兰·路德准时到机场接我,他告诉我将由杰夫·瓦更担任制片人,“三重文化”已经吞并了莫勒马的电影制片厂。他还提醒我做好要碰上许多麻烦事的思想准备。在去电影制片厂的途中,他给我简单介绍了“三重文化”的大致运作的情况,介绍了缪斯·瓦特伯以及他的妻子贝拉,还有杰夫·瓦更等人的情况。作为开头,他告诉我,他们虽然不是好莱坞最强大的电影制片厂的首脑人物,却是最令人憎恨的家伙,人们通常因此把他们的制片厂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