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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讳。对于涉及政治问题的事物,惩劝时,就不能直指,而要婉讽。就是婉讽吧,还是容易惹麻烦。
于是聪明一些的文人,就去写小说。小说空间大,方面广,子虚乌有,容易使人谅解。因此,弄来弄去,小说创作的数量,在任何民族,特别是目前,都居首位。
小说对现实生活进行劝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必然有个认识问题和手段问题。认识不真,则容易黑白混淆,是非不分,甚至善恶颠倒。“四人帮”时期的小说,都是这样。
手段不高,则不能引人入胜,性格不鲜明,达不到惩劝的目的,而被人指为公式化,概念化。
还有以惩劝为名,实际上不是隐恶扬善,而是隐善扬恶者,在历代小说中,并不占少数。例如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刎颈鸳鸯会》一篇,文前文尾都是劝人不要淫乱的,而正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赤裸裸地描写色情,其效果反而宣扬了淫乱思想。目前黄色小报上的所谓小说,大都如此。
长期以来,凡写小说,都在前言后记中叙明,他这一部小说,是为了惩劝。就是像《红楼梦》这样的作品,开场时也不得不加以这样的表白。这一方面是为了提醒读者,更重要的是照顾国家的功令和传统的道德观念。《水浒传》明明是官逼民反,书名之上,必加忠义两字。《金瓶梅》本来揭露社会黑暗污浊,必以主人翁不得其死为收场,以示恶有恶报。甚至演为孝子报仇,才写这样的书等等。
这样一来,劝善惩恶就成为小说的一种标签。高手能超越之,以反映现实;低手就以它为护符,写一些无聊的僵化的东西。
“五四”新文学运动,打破了这一框框,使小说获得新的生机。无论当时提倡的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都排除了表面的功利,向现实生活作更深的开掘和突进。小说的题材和主题,都更广阔,更具备新的意义。但“五四”以来的小说,并不排除小说对人民的鼓舞和教育的积极作用。它不过是从广义上去理解小说的劝惩罢了。
忽视小说对人民的熏陶教化的作用,把小说创作,看作是无目的,随心所欲的西方现代派观念,是不足为训的,不符合中国小说的传统的。其实这种观念,也是虚伪的,不过借此种理论,掩饰其另一种功利,达到另一种目的而已。
1985年5月4日
小说与武侠
现在所谓武侠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中,称为侠义小说,在清朝一度很流行。
鲁迅说,这种小说,源出于南宋“说话”中的三国、水浒故事。南宋偏安一隅,人民思念恢复,听众中间,散兵游勇,失业贫民很多,这些故事,和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清朝初年,人民思念亡去的明朝,也怀念那些草泽中为恢复而斗争的英雄,这些故事,也还能打动他们的心。但到清朝巩固了统治,平息了内乱,来听评书的人,都已经甘心当臣仆,当奴才,往日的无业游民,多已经在平息叛乱中,建立军功,荣归乡里,再听这些梁山故事,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于是产生另一种侠义英雄,即“在民间每极粗豪,而终必为一大僚隶卒,供使令奔走以为宠荣”的黄天霸式的人物。
就是这种人物,延续的时间也不长久,随着清朝的衰亡,外族的入侵,人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听这种故事了。
“五四”新文学运动,对这种小说,几乎没有进行什么扫荡,它就像镖行的没落一样,自行消亡了。有些无聊文人,继续为之,读者也很少。青年学生,对这种小说,是不屑一顾的。
历次农民战争,无论是陈胜、刘邦、朱元璋、李自成,他们的成功,都是发动广大农民,其中将领,也多是从普通农民中显露提拔,很少有什么侠客。不是侠客,贩夫走卒,屠狗之辈,也可成为英雄。至于会耍一些刀枪棍棒,在实战中间,能否取胜,还是疑问,在新式武器面前,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
经过太平天国、义和团惨痛的经验教训,使得朝野上下,懂得了封建愚昧的东西不可恃,才换来对科学民主的追求和宣传,这就是晚清以来的启蒙运动。从政治、文化到传统习俗上,进行了一系列的革命。
可是在八十年代,在中国大地上,忽然又刮起了一股武侠小说风,这是什么道理呢?此风,先从香港电影传过来。香港这个地方,有人喜欢看这种影片,是不足为奇的。有它特殊的历史和文化的原因。在内地,则是十年动乱,教育废弛,社会风气败坏。稍后之时,这股风究竟助长了什么,迎合了什么,现在稍有理智的人,都已经看得很清楚。这种小说,重新宣扬我们民族那些封建的、不科学的,甚至愚昧的东西。重弹这些老调,迎合国内外低级趣味和好奇之心,这在晚清、民初,稍有民族自尊心的作者,也是不肯干的,要遭到严正指摘的。但目前,却有一些人醉心于此。这确是一种反常倒退,使人感到迷惑的现象。
侠义小说,本是一种民间文学,其传统为当场演说,后经名人润色,得成为文学名著。《三国》、《水浒》,无不如此。
清朝的侠义小说如《七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也不失为优秀之作。前者系艺人石玉崑讲稿,经学者俞樾重编。后之作者文康,也是深习此道的人。他们的作品,都有浓重的评书韵味。后来也不断有作者,向这方面努力,号称通俗小说。以上作品,都是为了适应文化较低的读者,向他们提供促进身心健康的读物。
回顾一下“五四”以来,仁人志士,呕心沥血,为新的文学事业,奠定的创作和批评的路,使我们能够判断目前的这种混乱情况,不受迷惑。
中学时,读了一部《韩非子集解》,能够记得的词句有: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并不明白究竟什么叫做侠。后来听说《史记》用大量的篇幅写了游侠,是因为司马迁感时伤世,借题发挥自身的愤懑,也找来读过了。并见司马迁所写的游侠,都是丰满的血肉,社会的人物,并不像武侠小说里所写的,那样浅薄、庸俗,甚至可厌。
我想,现在社会里,不会有武侠小说里的那种人物了,如果有,也只能是唐·吉诃德式的了。
1985年5月9日
小说与批评
这里说的批评,不是当前的批评,是指金圣叹那种文字,也可以叫做评点或批点。
金圣叹以批西厢和水浒,名声大噪,还要批杜诗,没有卒业,就“无意中得之”地掉了脑袋。
世界上的事很奇怪。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什么人,弄了点什么名堂,就忽然名扬天下,妇孺皆知。金圣叹并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著作,可就是在这两本书上,东拉西扯地批点了一阵,就出了大名,成为“批点文学”的祖师。
有人说是他选择的书好,书是名著,批点自然也容易出名,是附骥尾的玩意儿。其实不然。这两本书,在金圣叹之前之后,都有不少人批点过,别人的名声都没有他大,可见他还是不同一般,有独到之处的。
说金圣叹是什么才子,当然不一定就恰当,如果说他是一个批点能手,也不能轻易否定。
金圣叹原姓张,“文倜傥不群,少补长洲博士弟子员。后以岁试文怪诞黜革。及科试,顶金人瑞名就试,即拔第一,补吴庠生。”
看来,他的八股文,起码是做得不错的,但比较怪诞。怪诞之文,考秀才不太合适,但拿来批点小说,就别有意思,无怪出名了。
我们从他批点的两部书看,金圣叹的批点,至少有下面几个特点:
一、八股文的程式很熟练。
二、各种游戏文字,做得也得心应手。
三、《左传》、《史记》,以及佛教经典,确实认真读过,并从他的认识角度,有所领悟。
四、对于社会生活,人情风俗,世态炎凉,他确实用心观察过,并有切身体会。在批点小说时,触景生情,随事生发,是对小说的批评,也是对现实的揭示。把对社会生活,和对现实的感受,发挥到对小说内容、小说人物的批点中,是金圣叹的特色所在。
五、对文字语言方面的知识,对文章的取舍、剪裁、简练、通达,等等要领,还是懂得的,他的思路也活泼,手头也来得。
中国人读书办法很多,花招也不少。到了明朝,随着选家的兴起,在历代学者的注疏、正义、详解、集释之外,又发明了评点。先是用于时文墨卷,后来及于戏曲小说。评点简直成了读书人的一种学问,一种享受,一种癖好。因此金圣叹的别具风格的批点一出来,就成为这一方面的宠儿。
要说金圣叹在这些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