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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就吃不成了。”
正说著,又来了几个人:老秦(小福的爹)、小元、小明、小保。一进门,小元喊道:“大事情!大事情!”有才忙到:“什麽?什麽?”小明答道:“老哥!喜富的村长撤差了!”小顺从炕上往地下一跳道:“真的?在唱三天戏!”小福道:“我也算数!”有才道:“还有今天?我当他这饭碗是铁箍箍住了!谁说的?”小元道:“真的!章工作员来了,带著公事!小福的表兄问小福道:“你村人跟喜富的仇气就这麽大?”小顺道:“那也是有歌的:
一只虎,阎喜富,
吃吃喝喝有来路:
当过兵,卖过土,
又偷牲口又放赌,
当牙行,卖寡妇,
什麽事情都敢做。
惹下他,防不住,
人人见了满招呼!
你看仇恨大不大?”小福的表兄听罢才笑了一声,小明又拦住告诉他道:“柿子洼客你是不知道!他念的那还是说从前,抗战以後这东西趁著兵荒马乱抢了个村长,就更了不得了,有恒元那老不死给他撑腰,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屁大点事弄到公所,也是桌面上吃饭,袖筒里过钱,钱淹不住心,说捆就捆,说打就打,说教谁倾家败产谁就没法治。逼得人家破了产,老恒元管“贱钱二百”买房买地。老槐树底这些人,进了村公所,谁也不敢走到桌边。三天两头出款,谁敢问问人家派的事什麽钱;人家姓阎的一年四季也不见走一回差,有差事都派到老槐树底,谁不是慌著地给人家支?□□你是不知道,坏透了坏透了!”有才低声问道:“为什麽事撤了的?”小保道:“这可还不知道,大概是县里调查出来的吧?”有才道:“光撤了拆放在村里还是大害,什麽时候毁了他才能算乾净,可不知道县里还办他不办?”小保道:“只要把他弄下台,攻他的人可多啦!”
远远有人喊道:“明天道庙里选村长啦,十八岁以上的人都得去□□”一连声叫喊,声音越来越近,小福听出来了,便向大家道:“是得贵!还听不懂他那贱嗓?”进来了,就是得贵。他一进来,除了有才是主人,随便打了个招呼,其馀的人都没有说话,小福小顺彼此挤了挤眼。得贵道:“这里倒热闹!省得我跑!明天选村长了,凡年满十八岁者都去!”又把嗓子放的低低的:“老村长得意思叫选广聚!谁不在这里,你们碰上告诉给他们一声!”说著抽身就走了,他才一出门,小顺抢著道:“吃烙饼去吧!”小元道:“吃屁吧!章工作员还在这里住著啦,饼恐怕烙不成!”老秦埋怨道:“人家听见了!”小元道:“怕什麽?就是故意叫他听了。”小保道:“他也学会打官腔了:“凡年满十八岁者”□□”小顺道:“还有“老村长得意思”。”小福道:“假大头这回要变真大头啦呀!”小福的表兄问小福道:“谁是假大头?”小顺抢著道:“这也有歌:
刘广聚,假大头:
一心要当人物头,
报粗腿,借势头,
拜认恒元乾老头。
大小事,抢出头,
说起话来歪著头。
从西头,到东头,
放不下广聚这颗头。
一念歌你就清楚了。”小福的表兄觉著很奇怪,也没有顾上笑,又问道:“怎麽你村有这麽多的歌?”小顺道:“提起西头的人来,没有一个没歌的,连那一个女人脸上有麻子都有歌。不只是人,每出一件新事,隔不了一天就有歌出来了。”又指著有才道:“有我们这位老叔,你想听歌很容易!要多少有多少!”
小元道:“我看咱们也不用管他“老村长的意思”不意思,明天偏给他放个冷炮,拦上一夥人选别人,偏不选广聚!”老秦道:“不妥不妥,指望咱老槐树底人谁得罪的起老恒元?他说选广聚就选广聚,瞎惹那些气有什麽好处?”小元道:“你这老汉真见不得事!只怕柿叶掉下来碰破你的头,你不敢得罪人家,也还不是照样替人家支差出款?”老秦这人有点古怪,只要年轻人一发脾气,他就不说话了。小保向小元道:“你说得对,这一回真是该扭扭劲!要是在选上个广聚还不是仍出不了恒元老家伙的手吗?依我说咱们老槐树底的人这回就出出头,就是办不好也比搓在他们脚板底强得多!”小保这麽一说,大家都同意,只是决定不了该选谁好。依小元说,小保就可以办;老陈觉得要是选小明,票数会更多一些;小明却说在大场面上说个话还是小元有两下子。李有才道:“我说个公道话吧:要是选小明老弟,管保票数最多,可是他老弟恐怕不能办:他这人太好,太直,跟人家老恒元那夥人斗个什麽事恐怕没有人家的心眼多。小保领过几年羊(就是当羊经理),在外边走的地方也不少,又能写能算,办倒没有什麽办不了,只是他一家五六口子全靠他一个人吃饭,真也有点顾不上。依我说,小元可以办,小保可以帮他记一记账,写个什麽公事□□”这个意见大家赞成了。小保向大家道:“要那样咱们出去给他活动活动!”小顺道:“对!宣传宣传!”说著就都往外走。老秦著了急,叫住小福道:“小福!你跟人家逞什麽能?给我回去!”小顺拉著小福道:“走吧走吧!”又回头向老秦道:“不怕!丢了你小福我包赔!”说了就把小福拉上走了。老秦赶紧追出来连生喊叫,也没有叫住,只好领上外甥(小福的表兄)回去睡觉。
窑里丢下有才一个人,也就睡了。
三 打虎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有才放出牛来预备往山坡上送,小顺拦住他道:“老叔你不要走了!多一票算一票!今天还许弄成,已经给小元弄到四十多票了。”有才道:“误不了!我把牛送到椒洼就回来。这时候又不怕吃了谁的庄稼!章工作员开会,一讲话还不是一大晌?误不了!”小顺道:“这一回是选举会,又不是讲话会。”有才道:“知道!不论什麽会,他在开头总要讲几句“重要性”啦,“什麽的意义及其价值”啦,光他讲讲这些我就回来了!”小顺道:“那你去吧!可不要叫误了!”说著就往庙里去了。
庙里还跟平常开会一样,章工作员、各干部坐在拜厅上,群众站在院里,不同的只是因为喜富撤了差,大家要看看他还威风不威风,所以人来得特别多。
不大一会,人到齐了,喜福这次当最後一回主席。他虽然沉著气,可是嗓子究竟有点不自然,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请章工作员讲话,章工作员这次也跟从前说话不同了,也没有讲什麽“意义”与“重要性”,直截了当说道:“这里的村长,犯了一些错误,上级有命令叫另选。在未选举以前,大家对旧村长有什麽意见,可以提一提。”大家对喜福的意见,提一千条也有,可是一来没有准备,二来碍於老恒元的面子,三来差不多都怕喜福将来记仇,因此没有人敢马上出头来提,只是交头接耳商量。有的说“趁此机会不治他,将来是村上的大害”,有的说“能送死他自然是好事,送不死,一旦放虎归山必然要伤人”,□□议论纷纷,都没有主意。有个马凤鸣,当年在安徽卖过茶叶,是张启昌的姐夫,在阎家山下了户。这人走过大地方,开通一点,不向阎家山人那麽小心小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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