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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现在就带你们去吧。”吴妈妈说。
“嘉年华会呢?”我问。
“再晚些去也可以,他们开始的晚。”
我实在是怕累了长辈,心中不安的很,不能去风景区打一个转就走,好给他们周末安静休息,可是以后尚有嘉年华会在等着呢!
一路上大使风趣不断,迷人的谈吐却偏是一付淡然的样子,与吴妈妈的另一份活泼,恰好是一个对比。
美丽的月谷拍完照片,又去了高尔夫球场。
“这是世界最高的球场,拍一张照片吧!”大使说。
“在这打球,阻力也是少的。”
听见大使这麽说,我笑了起来,好多天在这片高原上,事实已不太喘,常常忘了自己位置。
那辆潇潇洒洒的小吉普车,终于开到军校里去,校长为了这个嘉年华会,特别在请贴之外又附了一封信给大使,非来不可的。
那时侯,我悄悄的看大使,怕他觉得累,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
进入礼堂内,主人当然在,另有此地的内政部长,省长,市长,将军和一大群带了眷属的人,气氛很轻松,衣着也随便,因是嘉年华会。
吴妈妈十二分的活跃而有人缘,马上被省长拉了去跳舞,她步伐轻,身体灵活,是全场视线的中心。
大使在此地朋友之多,看的出过去五年来在外交上所付出的努力。
虽然我知大使夫妇陪着我们一下午,实在也累了,可是场中两个人的好风采一样怡然,那些玻利维亚的友人又是多麽的爱他们。
“作这种工作太辛苦了,平日国家大事已经够重了,周末不能在家休息,还得来这联络感情——”我望着场中跳舞的吴妈妈叹了口气。
当然这句话是用中文跟米夏说的,旁边坐着的内政部长听不懂。
“他们合适,不看大家如何的欢迎你们的大使夫妇——”米夏笑着说。
这时拉巴斯的市长走了过来,我放下米夏的谈话,与市长说起他的城市来,将这份欣赏不保留的倾诉给他。
市长听了我的谈话,一再问我何时离去,我说次日便要走了。
不知他回去却给我安排了电台的访问。
夜来了,大使带着我们想离去,吴妈妈却被主人硬留下来,不肯我们没有吃饭便走。
那是一顿丰盛的玻利维亚菜和美酒,四周的人,对我亲切自然,一家人似的没有距离。
回去时夜已深了,我们走过深蓝天空下的军校操场,眼看别离又临,对于这一对长者更加付出了一份亲密,那时凉凉的青草地上已经沾满了夜露。
一是与大使夫妇的相处,学到的东西并不能诉诸笔墨,那是一种无形的感化和熏染,是一个人的风度言谈里自然流露出来的学问,亲近这股汩汩的气质,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次日早晨又与吴妈妈打了电话才上街去,回来时两本忘在吉普车上的书籍放在旅舍柜台上,必是大使来过了。
接受了电台的访问之后,匆匆跑去使馆,再见丁虹姐姐一面。
丁姐姐一个人在玻利维亚,想来亦是寂寞,可是她是那种懂得安排生活的人,并不太需要别人过多的挂心。
丁姐姐坚持要带米夏与我去吃最后一顿饭,又找了一个十三岁的中国小朋友作陪。
“不跟你客气,要去中国饭店内吃豆腐。”我说。
丁姐姐只要我肯吃,哪有不答应的,饭店内叫了一大堆菜,也算是份难忘的记忆吧。
夜间的拉巴斯是那麽的宁静平和,在那多树的街道上谈话,散步,呼吸着完全没有污染的空气,走过一幢一幢透着灯火的小楼,我禁不住为自己的离去,留下了深深的怅然。
第二日早晨离去之前,与张文雄先生通了电话:“张先生,不与你说再见是不能走的,再见了,谢谢一切,希望以后再见!”
旅馆看柜台的男孩子追了出来,喊了一声:“快回来,一定要快回来!”便呆住了,好似哭似的。
玻利维亚,我深爱的国家,在这,我得了自己同胞的情分,也得了你们珍贵的友谊,但原再回来,重温一次如此的温馨和爱。
我的小读者们,玻利维亚的时光太匆忙,你们要求的座谈会来不及安排,亦是使我难过。
中国的好孩子,虽然身在异国,但是中文永远不要放下,这份美丽的文化,将是终身的享受和珍宝,天涯海角,我们彼此鼓励纪念吧。
——选自三毛散文集《高原的百合花》
我的写作生活
——谈话记录之二
晚上七点半。外头是倾盆大雨。
在耕莘文教院的讲堂里,原只安排两百个的座位,却挤了不下六百人,大门口是怎么都挤不进去了。文教院的陆达诚神父陪着主讲人三毛女士在前头领路,嘴里一迭声嚷着:
“对不起,请让路!请让路!”
三毛依然长发披肩,黑色的套头毛衣下是件米色长裙,脸上有着淡淡的妆,素净中更透着几分灵秀。瞧着讲堂中拥挤的情况,三毛紧张了,直问人:“我要不要带卫生纸上台?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我怕我自己会先‘下雨’。”三毛是担心面对这么多人演讲时,说着说着会控制不了情绪而流泪,她却说成“自己先下雨”,倒教旁人先笑开了。
站在讲台上,三毛用一贯低低柔缓的声调,对满堂或坐、或站、或席地的朋友说:“没想到我在台湾有这么多的朋友,尤其今晚外头的雨这么大。”然后三毛就开始演说今晚的讲题:我的写作生活。
下雨天看到这么多朋友真好
各位朋友:
很抱歉今天晚了一刻钟才开始,我是很守时的人,刚刚我一直在等陆神父来带我。
最近我的日子过得很糊涂,一直记不清是哪一天要演讲,直到前天有位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后天在耕莘文教院见。
我吓了一跳,不过,我那时想,没关系,大概只有二十个人。
可以随便说说,可是没想到我在台湾有这么多的朋友。
今天又在下雨,听说这一阵台北不是雨季,可是我回来以后,发觉总是在下雨。我以为今天不会有那么多朋友来,看见你们,我很怕,一直想逃走。
希望我的话对各位不会有不好的影响过去我教过书,常上讲台,但教书的时候有课本,现在跟各位说话没有课本,我担心今天随口所说的,对各位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我特别要提出一位年轻读者的来信,做为今天这个谈话的开始。刚回台湾时,我收到一位高中女生的来信,我记不得她的名字了,这位读者说她在初三的时候,因为升学压力太重而想自杀,在那个时候,她看了我的书,因而有了改变,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改变,可是她一直说是我的书救了她。我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笨”,因为,任何一本我的书都救不了你,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别人不能救你的。她说她现在已是高中生了,而最近我丈夫的去世,她说她觉得人生还是假的,她还是要死。我收到这封信好几个月了,一直不知怎么回信,可是我很挂念这位朋友,因为她的信写得很真诚。希望她还是把我忘记吧,因为这是一个不好的影响。
不知道这位朋友今天有没有在场,或是有她的朋友,请转告她,信收到了,并请她千万不要灰心,因为别人的遭遇毕竟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从未立志做作家,倒曾下过决心要当画家的妻子今天的讲题是“我的写作生活”,我实在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别人把我当作家看,这种改变,使我很不习惯,而且觉得当不起。作家应该是很有学问或是很有才华的人,我呢,做了六年的家庭主妇,不曾是专业作家,以后也不会是。
我从来没有立志要做作家。小时候,父母会问,师长会问,或者自己也会问自己:长大了要做什么?我说就要做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太太。“有没有对象呢?”他们会问,我说:
“有的。”“是谁呢?”“就是那个西班牙画家毕卡索!”因为小时候,我很喜欢美术。以后,写作文的时候,我总说要做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妻子,并没有说自己要成为艺术家。我的功课不行,数学考零分,唯一能做得好的只有国文,班上同学大约有十个人的作文是我“捉刀”的小时候,数学成绩很不好,常常考零分,有一次考得最高分是五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应该也是零分才对。我的作文好,小学五年级时参加演讲的演讲稿是自己写的,每次壁报上一定有我的作品,我的家庭很幸福,可是有一次,我把老师感动得流泪了,因为我告诉他我是孤儿,还写了大约有五千字的《苦儿流浪记》。
进了初中以后,班上同学大约有十个人的作文是我写的。
因为他们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