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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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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冲冲地把我父亲从这个家庭中赶走。自那以后,我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还记得郝维仙小姐曾经说过:“在我死后停尸在那张桌子上时,马休总还是得来看我的。”于是我问赫伯特,他父亲是不是对她恨之入骨,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呢?

“不至于如此,”他说道,“但是她曾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数落我父亲,说他是为了自己得到好处,结果却没有得到。假使我父亲再去看她,那假话便会被当真,就是我父亲本人,甚至郝维仙小姐也会认为这是真的了。闲言少叙,话归正题,把这件事说完吧。最后结婚日期定下了,结婚礼服也办好了,结婚旅行的行程也安排了,结婚典礼的宾客也邀请了,可在婚礼的那一天,就是不见新郎官,只见到他的一封信——”

我急忙插言道:“她是不是正在穿结婚礼服时收到那封信的?是不是八点四十分?”

“的确是八点四十分,”赫伯特点头答道,“于是她后来就让家中全部的钟表都停在八点四十分上。这封毫无情意的信一来,她的婚姻大事也便告吹,至于信中究竟还讲了些什么,恕我不能奉告,因为我也不知道。接着,她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她让整座宅邸荒芜,这些你都已亲眼目睹。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来见过天日。”

“这是全部的经过吗?”我思考了一下问道。

“我知道的就这些。其实这些事情也是我自己拼凑起来的,因为我父亲一般是不提此事的,即使那次郝维仙小姐邀我到她那里去,我父亲也只是告诉了我一点必须要了解的事,多一点也不让我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刚才可忘了。据猜测,那个她所误信的男人其实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是沆瀣一气,秘密串通好的。他们狼狈为奸,所得好处也两人平分。”

“我奇怪他怎么不和她结婚,而后再夺取她全部财产呢?”我又问道。

“说不定他已经结婚了,也许这是她同父异母兄弟想出来的残酷计划,让她遗恨终身。”赫伯特说道,“我得告诉你,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那两个家伙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又思考了一下这件事,问道。

“他们会越陷越深,会更丢脸、更堕落,最后只有毁灭自己。”

“现在他们还活着吗?”

“这我可不晓得。”

“你刚才说埃斯苔娜和郝维仙小姐无任何亲戚关系,只是领养的。什么时候领养的?”

赫伯特耸了耸肩说道:“我知道有郝维仙小姐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有了埃斯苔娜。我所知仅仅如此,汉德尔。”然后他就换了话题,说道:“现在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无话不谈,关于郝维仙小姐的情况,凡是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了。”

“凡是我所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我回了他一句。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既然如此,在你我之间就不可能勾心斗角,也不可能纠缠不清了。如今你正在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你要遵守诺言,不去询问和讨论恩主是谁。你尽管放心,无论是我还是我家的人都决不会侵犯你的领地,也不会靠近。”

他说的话真是太体面周到了,我想这样最好,即使我以后在他父亲的家里住上十年八年学习也没有人会提起此事。他说的又是那么含义深刻,我想他完全了解郝维仙小姐就是我的恩主,和我自己了解这一事实一样清楚。

在此之前我没有这样想过,而他却把话头引到这个主题,其目的就是为了消除今后交往方面的障碍。现在我们已开诚布公,所以很轻松自如,交往愉快,我才明白原来如此。两人都显得很高兴很友好,我便随口问他是干什么的。他答道:“我是个资本家,是船运保险承包商。”我想他注意到我正打量房间的四周,似乎在寻找一些有关船运和资本的标志,因为他补充了一句:“那些都放在城里。”

过去我有一个想法,认为城里的船运保险承包商是财大气粗不可一世的人物,所以我怀着敬畏的心情想到自己曾把一个少年保险承包商打翻在地、四脚朝天,把他具有事业心的眼睛打肿,把他负有重大责任的脑袋打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同时还怀着自我宽慰的心情想到,这个赫伯特·鄱凯特不会发迹的,也不会成为财主。我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印象。

“我不会仅仅停留在对船运保险的投资中,光这样我是不满足的,我还想购进一些有利可图的人寿保险股票,并且杀进指挥部门。我还想在矿业方面干一手。除这些外,我还想包租几千吨位的船去做生意。”他将背倚在椅子上说道,“我要到东印度去,去做丝绸、披巾、香料。染料、药品以及珍贵木材方面的生意。这都是些有利可图的买卖。”

“利润多吗?”我问道。

“多极了!”他答道。

我的思想开始波动,心想,他的前程比我的更远大。

“我还想去西印度,”他把大姆指插进背心的口袋中,说道,“去那里做食糖、烟草、甜酒的生意。我还要到锡兰去做生意,特别是去做象牙生意。”

“你得要有许多船。”我说道。

“要一个船队。”他答道。

他这宏伟的贸易计划几乎把我完全征服了,我便问他目前所保险的船只主要开往何处进行贸易。

“我还没有开始保险生意呢,”他答道,“我正在观望形势。”

我这才知道他一切还在筹划之中,这倒和巴纳德旅馆这种地方蛮相称的,于是我深信不疑地说道:“啊——啊!”

“是这样,目前我在一家公司的会计室中工作,正在观望形势,伺机而动。”

“会计室可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地方?”我问道。

“你是指会计室里的年轻人吗?”他没有回答却反问我道。

“正是,我正是指你。”

“唔,不,不,我可没有利。”他说话的神气好像在仔细核算,想尽量做到收支平衡一样,“没有直接的利益,也就是他们不付给我钱,我还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这样看来,确实是无利可图了。于是我摇了一下头,似乎是说,这样的情况要想聚集起资本是非常困难的。

赫伯特·鄱凯特说道:“问题在于你要善于观望形势,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你要懂得,身在会计室中,就可以观望形势,伺机而动。”

我听他的话中有这么一种含义,似乎只有在会计室里才可以观望形势,这点我不敢苟同。当然,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以表示对他经验之谈的敬重。

“只要时机一到,”赫伯特说道,“你面前便出现了光明大道。你只要钻进去,你只要扑上去,你就能聚起资本,那你就成了!你一旦有了资本,还愁什么,就去运用你的资本好了。”

他今天的这副形象和从前我们在花园相斗时他的形象很相似,非常非常地相似。今天他忍受贫穷的态度和当年忍受我拳打脚踢的态度完全相同。依我观察,他把当年受我拳脚打击的态度搬来准备接受命运对他的打击。现在我已一目了然,他除了几件必要的最简单的用品外,真是一无所有。房中的用品,只要一问起,要么是咖啡馆为我送来的,要么是什么地方为我准备的。

赫伯特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拥有了一大笔财产,却仍是那么谦虚谨慎,这种不摆架子的人格不由不使我由衷地敬佩。他本来就天生一副令人愉快的风度,谦虚不摆架子使他更加令人心舒意畅,所以我们极易相处。当晚我们便到街上去散步,又去戏院看半价戏;第二天同去西敏斯特教堂去做礼拜,下午又到几个公园去玩。我看到许多马匹,心想不知道是谁给马儿钉的掌,我多么希望是乔的杰作啊。

那个星期天,即使粗粗地一算,我也觉得自从和乔及毕蒂离开以来,好像已过去了好几个月,我与他们之间的空间距离仿佛也使我们之间的时间距离扩大起来,故乡的那片沼泽地是那么遥远。然而,仅仅是上个星期,我还穿着那身旧的假日礼服去教堂做礼拜,而现在回想起来,无论从地理位置或社会地位上讲,无论用老阳历还是用老阴历来计算,都像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在伦敦的街头巷尾闲逛,那挤挤攘攘的人群,那灯火辉煌的夜晚,忽然使我感到一阵压抑,心头涌出对自己的责备之情,觉得不该把家中贫穷而破旧的厨房远远抛开。在这死气沉沉的黑夜中,一个无能的守门骗子,在巴纳德旅馆里四处闹荡,装出一副查夜的样子,噔噔的脚步声在我心中发出空荡的回声。

星期一早晨八时三刻,赫伯特要到他的会计室去上班,我想,也是去观望形势、待机而动,于是陪他一同前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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