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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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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欣赏过《乔治·巴恩威尔》这出悲剧的演出,也不知道演出要花多少时间。但是这一天晚上我非常清楚,朗诵直到九点半才结束。当沃甫赛先生读到巴恩威尔进入新门监狱时,我想他是永远上不了绞刑架了。他一人监狱之后,描写便大肆铺开,比他可耻一生的前一阶段要细致人微得多。他报怨自己正当风华正茂时刻,却被摧残得毫无生气。我认为这些都太过分了,仿佛他花苞刚放,尚未结果,便叶落飘零,也即是在人生道路刚开始便向衰败过渡了。不过,这些只是使人感到冗长和令人厌倦,而刺痛了我的却是他们把剧中的情节和无辜的我联系起来。巴恩威尔刚开始走上歧途时,彭波契克就用愤怒的目光盯住我,仿佛是在谴责我,令我不得不感到十分的委屈。沃甫赛也卖力地想把我说成是最大的坏蛋。在他们眼中,我立刻变成了惨无人性又常流泪的人,成为杀不可赦的谋害伯父的人;似乎那个叫密尔伍德的妓女每一次都用她的花言巧语打动了我;那位老板女儿的偏爱狂又倾注在我的身上,对我一切的错事都毫不介意;在那个致命的早晨,我气喘喘地不敢动手,一直迟疑了好久,对此我所能说的就是这表现出我性格中存在着人性普遍的软弱面。终于,沃甫赛读完了这个悲剧,我也在他们眼中被处了绞刑。我当然对此感到幸运,不过,彭波契克还是坐在那里用眼睛瞪着我,摇着头,说道:“引以为戒啊,孩子,要引以为戒啊!”好像大家都知道,只要我掌握了一个至亲的弱点,使他信任我而成为我的恩主,我就会想方设法谋害他一样。

整个朗诵表演结束后,我和沃甫赛先生出发返家,这时天已完全漆黑一片。一出镇便只见大雾迷漫,很湿很浓,关口上射出的灯光昏暗模糊,看上去灯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所射出的光也好像是雾气上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注意到这点,谈论着风向一转变,雾气就从我们那边沼泽地的某个地方弥漫开来了。正在谈话时,我们遇到一个躲在关卡所背风面懒洋洋站着的人。

“喂!”我们停下来问道,“那边走的是奥立克吗?”

“嗳!”他答着,慢吞吞地走出来,“我刚才站在那儿,只一会儿,想等个同路人。”

“你这也太晚了。”我说道。

奥立克不当一回事地说:“是吗?你不是也太晚了吗?”

“我们刚才,”沃甫赛先生因为自己的杰出表演而非常高兴,说道,“奥立克先生,我们刚才沉溺在高尚的文化娱乐之中。”

老奥立克像狗一样地嘟嘟哝哝了几声,好像对沃甫赛说的事没有评论的必要。我们三人一同走着。过了一会儿,我问奥立克是不是这半天假都在镇上消磨掉了。

“是啊,”他答道,“整个半天假都在镇上度过。你前脚走,我后脚便跟了来。我虽没有看到你,说不定一直离你不远。你听,又在响炮了。”

“是监狱船上放炮吗?”我问道。

“嗯!又有几个鸟儿从牢笼中逃走了。天黑以来,炮声就连续不断。待会儿你就又会听到开炮的。”

所说不假,我们还没有走出几码远,一声熟悉的炮响就轰鸣着迎面传来,在浓雾中显得略为嘶哑,并且沿着河边的低地沉闷地滚动而去,仿佛正在追赶着逃犯,并且在恐吓着他们。

“多么美好的黑夜被炮声破坏了,”奥立克说道,“我真怀疑今天晚上他们怎么样把从笼中逃出的飞鸟射下来。”

这一话题触动了我的心,于是我默默地想起心思来。而沃甫赛先生,这时俨然是今天晚上那出悲剧中的伯父,由于出自真心,但没有得到好报,好像正在坎布威尔他自己的花园中大声地冥思默想。至于奥立克,他双手放在插袋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我身边慢慢地走着。这时,天色非常黑暗,非常潮湿,地上又非常泥泞,我们一面走,一面在泥地上溅出哗啦哗啦的水声。不时地,在我们前方又发出了信号炮弹的声音,又沿着河边低地沉闷地滚动而去。我只顾自己行走并想着心事。沃甫赛先生在他那大声的冥思默想中已死过三次,和蔼地死于坎布威尔,拼命争战地死于波斯华斯田野,历尽痛苦地死于格拉斯伯利。奥立克有时嘟哝着:“加劲打啊,加劲打啊,老克莱门!举起有力的臂膀,用力打啊,老克莱门!”我想他一定喝了酒,但是没有喝醉。

我们就这样回到村子。沿路经过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时,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可是店里十分忙乱,使我们大为吃惊。酒店的门大开着,亮着和平常不同的烛光,看来都是在匆忙之中点着也在匆忙之中放在那儿的,而且散放在四处。沃甫赛先生一头钻了进去,想打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一定是抓住了逃犯。他进去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而且是慌忙跑出来的。

他脚步没停,对我说道:“皮普,你家里出了事,快跑回去吧!”

“出了什么事?”我紧跟上他问道。奥立克也紧跟在我的旁边。

“我也不很清楚,好像是乔·葛奇里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进去干了坏事,看来是逃犯干的。你们家有人被打伤了。”

我们只顾拼命地跑,也就没有心思再谈什么了。我们匆匆忙忙没有停留地一口气跑进了厨房。这时,厨房里挤满了人,全村的人都来了,还有些人站在院子里。厨房里有一个外科医生,乔也在那里,还有不少妇女。他们都站着。这些不请自到的人们一看到我便退向两侧让我进去。这时,我才知道我姐姐出了事情。她现在躺在光光的地板上,全无意识,一动不动。原来,在她面对着炉火时,不知道什么人在她后脑上狠狠地打了一记,把她打昏在地。她作为乔的妻子,现在已经命中注定,再也不能对他胡乱指责、暴跳如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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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满脑子里装着乔治·巴恩威尔,因此一开始自然而然地想到,我一定被怀疑和袭击我姐姐的案情有关,或者说因为我总归是她的至亲,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对我的恩惠很大,所以比起别人来我更是一名合理的怀疑对象。但是第二天在明朗的日光下,我开始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加上又听到了在我四周的许多人的议论,我改变了观点,得出了更加合理的看法。

昨天晚上,乔到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家,从八点一刻到九点三刻都在那里抽烟。他在酒店里时,我姐姐正在厨房门口站着。有一位农夫从我家门口经过,我姐姐还和他互道过晚安。这个人说看到她的时候一定在九点钟之前,不过十分准确的时间他就说不出了(他的确也想说得准确些,不过越想倒反而越糊涂了)。十点缺五分时乔回到家,当即就发现她被人击倒在地上,立刻叫人们来帮忙。当时炉火还是像往常一样烧得旺旺的,蜡烛的烛花也不是很久没剪过了,不过烛光已经被吹熄了。

整个屋子里没发现有任何东西被拿走。那张放着被吹熄的蜡烛的桌子正在厨房的门和我姐姐之间,蜡烛应在我姐姐身后,她自己正面对着火炉站着,就在这时被人击倒了。厨房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混乱的痕迹,即使有也是她自己在被击倒下时造成的,地上留有一些血迹。但是,行凶的现场有一件有力的证据。她是被某种沉重的钝器击倒的,凶器敲在她的脑袋上和脊骨上。凶手把她面朝下地击倒在地后又把一个很重的东西狂暴地扔在她的身上。乔回来后在抱起她时,发现她身旁的地上有一副逃犯的脚镣,看上去是被人用锉子锉开的。

当时,乔检查了这副脚镣。作为一个铁匠,他断定这副脚镣被锉开已有一段时期了。这件事情追问到监狱船上,他们派人来检查,认为乔的判断是千真万确的。他们不敢保证究竟什么时候这副脚镣从监狱船上给弄到了这里命就是弱肉强食,也就是道德。,但无疑这东西本来是监狱船上的。他们还确定这镣铐肯定不是昨夜两个逃犯所戴的。再说,这两个逃犯中有一个已经又被捉回来了,他腿上的镣铐并没有被锉开。

弄清了这些情况后,我自己便得出一个结论。我认为这副镣铐一定是我过去认识的那个逃犯的,记得在沼泽地上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在锉脚镣。当然,这次用镣铐行凶我不认为是他干的。我认为有两个人和这镣铐有关,镣铐落在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手上,这回便成为他作案的凶器了。这两个人就是奥立克和那个在酒店里对我摆弄锉子的陌生人。

至于奥立克,他确确实实到镇上去过,与我们在关口上遇到他时他亲口告诉我们的一样,因为有人见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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