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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
达吉对在后面跟着走的房子说。
这是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只有火车一等卧铺车厢那么大。一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达吉从小抽屉里取出红汞还有薄荷脑软膏。看起来,他的手疼得厉害。达吉一下子坐在了床边上,似乎已经站立不住了。
达吉侧着头,老老实实地让房子在自己耳朵上侧的伤口处徐上红汞。
“疼不疼?”
“哪有不疼的伤口啊。”
“就这么样,能成吗?”
“没关系。就是头有些晕,想吐。这儿的伤像是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时碰的。头是被那个当兵的用东西打的。”
达吉摸了摸头,说:
“这儿起了一个疙瘩。”
“对不起。他们真够狠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是他,肯定也要大打出手的。”
“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嗯,是啊。挺吓人的。”
达吉故作正经地道。
“不过,人家要说闲话的。跟这儿的人,你就别说了。”
“我?可是,你要裹上绷带的话,人家一看就知道。”
“那我就告诉他们,这是打架受的伤。”
“快去医生那儿看看吧。要不然,会留下伤疤的。”
“没关系,也不在脸的正面上。而且,有了伤疤,还会显得凶相些。我不去医生那儿,我就愿意这样在这儿呆着。留下伤疤,会让我想起现在这个时候。”
早晨的木莲
“我有个弟弟。那时,我经常给他往伤口上擦红汞。”
房子记起了往事,说。那时,弟弟掉到那条脏河里哭着回来后,她总要给他的伤口涂些红药水。
“他为什么就那么爱掉到河里呢?我也是你的小弟弟?”
“没有的事。”
“你现在干活就是为了你那个小弟弟和你的妈妈吗?”
“不,他们都死了。”
“噢。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了呢?”
“我来找加奈子他们帮忙的。”
“这儿,不合你的性格吧?”
达吉把鞋胡乱地脱了下来,便躺在了床上。他紧皱着眉头,似乎胳膊、腿、腰都十分疼痛。
“那桌子下面有瓶樱桃白兰地,看到了吧,还有杯子。你倒上一杯,坐在那把椅子上,喝上一口。”
“我喝酒?”
“你照照镜子看。那是什么脸色啊。我抽支烟,再……糟了,打火机没了。”
房子划了一根火柴,给达吉点燃烟。
白兰地喝在嘴里,很甜,可落到肚里,却像火一样的热。不过,房子却兴奋地说:
“我一直认为自己喝不了酒呢,没想到还行。就是有些发烧。不过,挺好喝的。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行啊。不过,这甜酒要是喝醉了,可难受啦。”
“那个,大哥,你睡吧。我等天亮了,自己能回去。”
房子不知该怎么称呼达吉。像加奈子她们那样叫他“阿达”,她叫不出来。可是,要直呼“你”,她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她就叫了声“大哥”。可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有些称外人为“叔叔”的味道。达吉听到后,觉得很痛苦。
“叫我大哥?你是不是染上这儿的坏习气了?”
达吉微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别接近我,接近我很危险。”
“对,有人说过。”
“这倒是真的。我在这儿睡觉只是那么有数的几次。”
达吉说完后,脸一下子红了。房子也红了脸。
达吉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房子感到吃惊、不解,心里跳个不停。
“房子,把脸转过去。我要给腰还有其他擦伤的部位涂些薄荷脑软膏。”
房子二话没说马上把脸转向了后面。
她想起了弟弟死后的那个夜晚,自己与义三守夜、熟睡过去的情景。自己为什么困成了那个样子呢。还有,在义三宿舍的那个夜晚……房子觉得自己那时太孩子气了。
就这么短短的半年,竟然发生了这么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件。由此看来,自明天开始的长长岁月又怎么可能预知呢。
两三个小时以前,房子还没想到要和达吉讲话。而且,她一直在躲着达吉。
每逢与达吉视线相撞时,她都会觉得像触了电一般。这是因为达吉和义三长得太像了。她又似悲伤,又似恐惧。
但是,现在,她坐在了达吉的身旁,却觉得他们只是脸形有些像,总体形象完全不同。义三清秀,并富有男性气质。而达吉,虽不能说不纯洁,但在他的眼圈上却蒙着虚浮的阴影,在他那天真无邪的根底却隐存着任性的冷漠。这和义三的温情、善良截然不同。
得到义三的帮助,和得到达吉的帮助时,房子都感到放心。但是这种放心却不是同质的东西。
不过,达吉是冒着危险,付出了牺牲来帮助自己的。而且,他不想从房子这儿获得任何东西,只是让她平安返回。房子觉得达吉更贴近自己内心的痛苦,更亲近。在达吉面前,她感觉不到在义三面前的那种自卑。现在,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抚慰、庇护达吉的愿望。
“行啊。”
房子不由得对自己自语道,松弛一下紧张的内心。
“你要是涂不着,我来帮你涂。”
“不用。”
达吉颇有感触地说:
“尽是些出乎意料的事情。自己、人生,真是难以捉摸啊。”
达吉讲出了房子的心里话。
说完,达吉抬起上半身。
“一跳一跳地疼,是不是肿了。”
房子顺着达吉白色的背,向他的腰望去。或许是因为向前弯着身子的缘故,达吉的肋骨和脊骨裸露出来,十分刺目。
“我给你冷敷一下吧。等会儿,我去温湿毛巾。”
房子走出房间,来到洗脸池前。当她返回房间时,发现达吉的眼睛格外有神。
“房子,快3点了。睡会儿吧?要不,就太累了。”
“我一点也不困。你先睡吧。”
这回房子称呼的是“你”。
“我也不困。就跟‘砰’打了一针似的。这种晚上,要是打麻将,我肯定全是满贯。”
“什么叫‘砰’?”
“就是兴奋剂啊。”
“大家都挺喜欢打针的,就像是得了打针的病。加奈子她们也常打针。对打针,我想想都烦。”
“你以前到这儿来过一次吧?和那次比,你可瘦多了。就是那双眼睛倒是越来越有神了。你真够憔悴的,哪儿有病吗?”
“我不习惯这种舞厅。所以,挺累的。”
“看来你也是习惯不了啊。”
“我来这以前,是卖弹子的。在弹子的撞击声中就那么坐着,虽说又吵又没意思,可是不劳神。”
“这不合你的性格。我带你走吧。”
房子不禁抽了一口气。
“就这么着。咱们先坐火车,有多少钱坐多远。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镇子上,咱们就下车,在那儿干活。我到饭店当服务生,你到一个不景气的电影院去卖票。咱们再找个两三铺席大小的房间。钱可以没有,可身体一定要结实。”
“要能那样,当然好。”
“你真觉得好?刚来这个夜总会时,你不是还跟她们讲自己真想早点儿在这儿干吗?那是奉承话?”
房子心中一惊。
房间的电灯光变得出奇的暗淡,似乎是出现了月晕。房子抬头望了望,发现那为了采光用的高窗外已经蒙蒙发亮。
“天已经亮了。”
“让你陪我呆了一个通宵。”
“从今天开始就是5月了。”
“对了。从今天起,饭店要变换装饰。装饰店子的一来,一大早就得起,那可受不了。我得好好地睡上他一觉。”
“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天已经亮了。”
达吉跟在房子的后面,走出了后门。他颇为新奇般地望着外面天未亮时的景色。
“这就是5月的早晨,也没什么嘛。真没意思。”
昨天晚上,房子看到的那些开着白色花的树木原来是木莲。白色的花朵朝着天空开成了一片。
第九节
燕子
“燕子来了。”
义三抬头看了看N车站的电灯罩,对民子说。
其实,4月初,燕子就已经飞到这儿了。可是,义三发现它们,却已是考完试的今天。
燕子已经筑好了巢。雌燕子在行人头顶上飞得很低,也很快。人们几乎看不到它们的形体。
“这燕子是每年来的那群吧。”
义三停下脚步。
“去年从这儿离去的燕子又领着情人回来了?”
“我看在等发表考试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你最好研究一下鸟类。”
民子开玩笑地说。可义三却颇为认真地道:
“雪国的人都关心燕子,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一看到燕子飞到了车站,我心里就放心了。”
民子没有再说话。对于民子来讲,N镇既是她做住院医的“老巢”,也是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