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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派去找人的人们口来之后,才知道,排里的人多一半没有回来过夜:他们傍晚就出去喝酒玩乐,显然,就在姑娘们那里留下了。杜鲍夫弄得没有了主意,不知是带着现有的人员出发好呢,还是亲自到司令部去探听个明白。他一面派人分头一个个去搜寻,一面把上帝和神圣不可侵犯的东正教最高会议都骂到了。传令兵已经来过两次,传令全排立即集合,但人还是找不齐,杜鲍夫象一头被捕的野兽似的在院子里乱跑,在绝望中恨不得一枪打进自己的脑门,而且,要不是他时刻感到自己身负重任的话,说不定这一枪也就开了。那天夜里好些人都尝到了他那无情的拳头的滋味。
第一排人终于由凄厉的犬吠护送着,直奔司令部而去,使笼罩着恐怖的街道充满了疯狂的马蹄声和钢铁的馁骼声。
杜鲍夫看到全部人马都在广场上,感到十分惊奇。整装待发的辎重排列在主要的大道上,好些人都下了马,坐在马旁边抽烟边用眼睛搜寻莱奋生的矮小的身形,莱奋生正站在被火把照亮的木材垛旁,态度从容地跟麦杰里察谈话。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巴克拉诺夫劈脸就这样责问他。
“还说什么:‘咱们……矿-工呢……’”他是发火了,否则绝不会对杜鲍夫说出这种话来。排长只是摆摆手。最使他生气的是他意识到:这个毛头小伙子巴克拉诺夫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任意痛骂他,但是,以他杜鲍夫犯的过错来说,即使受到这样的痛骂也不算过分。而且,巴克拉诺夫还偏偏触中了他的痛处,因为杜鲍夫打心眼里认为,全世界人类的名称里,最崇高、最光荣的,莫过于矿工的称号。现在他深信,他的排不但给本排丢尽了脸,连苏昌矿工和世界上全体矿工,至少到第七代矿工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巴克拉诺夫把他痛骂了一通,就去撤回巡逻队。杜鲍夫向从对岸回来的五个伙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压根没有什么敌人,他们只是奉了莱奋生的命令“胡乱向空中”开枪。这时他才明白,莱奋生原来是要检验一下部队的战备憎况,他想到自己竟辜负了队长的信任,没有能够成为别人的榜样,越发感到痛心。
等各排整好队,点了名之后,才发现还是缺了好些人。库勃拉克的排里开小差的特别多。库勃拉克本人白天到亲戚家里去辞行,此刻这是醉醺醺的。他几次向排里的战士痛哭流涕地说,“象他这样的无赖和下流坯,是不是配受到他们的尊敬的,因此,全队的人都看得出库勃拉克是醉了。”唯有莱奋生装做没有发觉,因为否则的活,他就得把库勃拉克撤职,但是却没有人来代替他。
莱奋生骑在马上检查了队伍,又回到正当中,冷冷地、严厉地举起了一只手。神秘的夜的声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同志们……”莱奋生开始说,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很清晰,使每个人都能听到,就象听到自己的心跳一样。“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到什么地方去,目前不必说。日本人的兵力--虽然不必将它夸大--毕竟还是可观的,因此我们还是暂时隐蔽一下的好。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可以完全避开危险。不是这样。我们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这一点是每个游击队员都知道的。我们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游击队员的称号呢?……今天我们完全辜负了这个称号。……我们象一群女孩子那样不守纪律!要真是日本人来了,那可怎么办呢?……他们是会把我们统统掐死的,象掐死小鸡那样!……真丢脸!……”莱奋生猛地把身子朝前一弯,他最后的几句话立刻就象放松的发条一样弹过来,使每个人马上都觉得自己象是突然被捉住的小鸡,会在黑暗中彼几乎不可觉察的,铁一般的手指掐死。
库勃拉克什么都听不懂,连他也深信不疑他说:
“对-对啊……说得……都对……”他把方脑袋转动了一下,大声打起嗝来。
杜鲍夫时刻都等着莱奋生会说:“比方象杜鲍夫他今天就是快做的时候才赶到的,可是我呢,对他寄予的期望却比对任何人都大,真丢脸l……”但是莱奋生对谁都没有指名--他一般地不喜欢嗦苏,而是着重一点,好象要将一根可以永久使用的、结实的大钉子敲进去。直到他相信,他的活已经起了作用,这才朝杜鲍夫望了一眼,突然说:
“杜鲍夫的排跟着辎重走。……他们的行动非常敏捷……”说了就在马蹬上挺身直立,将马鞭一挥,下令道:“立一正……从右起成三行。……齐步走!……”
霎时间,嚼铁一齐响了起来,马鞍吱吱作声,密密麻麻的人的行列,好象是深渊里的一条大鱼,在夜色中轻轻地摆动着,向古老的锡霍特一阿林岭那边游过去,从那边的群山背后,古老而又年青的曙光正在升起
09 密契克在部队里
斯塔欣斯基从那个到医院来办理储备粮食的副军需主任口中,知道了部队出发的消息。
“莱奋生这个人真机灵,”副军需主任说,他的驼背对着太阳,军服的后背已经晒褪了色。“要是没有他,咱们这些人全要完蛋。……你想想看:到这儿医院来的路没有人知道。万一我们受到追击,我们整个部队都可以往这儿跑!……连影子都找不到……这儿呢,是粮草俱全。这主意想得真妙!……”副主任佩服得摇头晃脑,但是斯塔欣斯基看得出,他夸奖莱奋生,并不完全因为莱奋虫的确“机灵”,同时也因为他乐意夸奖别人,给那人加上他本身并不具备的优点。
密契克也就是在这一天初次下床。他由人搀扶着在草地上走走,脚底下踩着富有弹力的草皮,觉得又惊又喜,便无缘无故地笑着。后来他躺到床上,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由于大地给他的这种欢悦的感觉,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两条腿还虚弱得发抖,但是周身却充满了快乐的、跃跃欲试的冲动。
在密契克散步的时候,弗罗洛夫一直用羡慕的眼光望着他,这使密契克怎么也无法克服一种对他负疚的心情;弗罗洛夫病得实在太久,已经汲尽了周围人们对他的同情。在人们的极其勉强的亲切和关怀里面,他听出了一个经常不变的问题为存在可分为“存在的形式”和“存在本身”,前者是有规定,“你到底多咱才死啊?”但是他并不愿意死。他的这种显然是荒谬可笑的苦苦求生的欲望,好象墓石似的,压得大家透不过气来。
直到密契克在医院里的最后一天,他与瓦丽亚中间始终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关系。他们好象在玩一种游戏,双方都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但是又害怕对方,谁也不敢迈出那必要的、大胆的一步。
瓦丽亚在自己的吃苦受气的一生中,结交的男人是那么多,使她不但闹不清他们的眼睛和头发都是什么颜色,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但是这里面并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她的“意中人”。密契克是她可以这样对他说的第一个,而且她真的这样对他说了。她觉得,只有他这样一个既漂亮而又温柔多情的人儿,才能满足她那母性的渴望,她爱上他,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她在烦躁的沉默中呼唤他,每天不倦地、如饥似渴地寻求他,设法要把他带到无人之处,好向他献上自己的迟来的爱,但不知为什么却始终不敢把这些话倾诉出来。
密契克怀着满腔刚刚成熟的青春的热情与幻想,尽管也有同样的要求,却执拗地避免单独和她在一块--不是拖皮卡做伴,就推说身体不好。他胆怯,是因为他从未接近过女性。他觉得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离,阶级和剥削的出现,是产生唯心主,这件事他干起来不会象别人那样成功,而是会变得非常丢人。即使他有时克服了这种胆怯,在他眼前就会突然出现莫罗兹卡挥着鞭子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愤怒的形象;这时密契克就会体验到一种恐怖和欠情交织在一起的心情。
在这场游戏中他消瘦了,长大了,但是到最后一分钟也没有能够克服自己的软弱。他是和皮卡一同出院的,限大伙告别的时候很不自然)就象跟陌生人告别一样。瓦丽亚在小路上追上了他们。
“我们至少也应该好好地告个别吧,”她说,奔跑和羞涩使她脸上布满红晕。“方才在那边我不知怎么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可是偏偏会不好意思起来,”说着就照矿上的年轻姑娘那样,抱歉似地塞了个绣花烟袋给他。
她的羞涩和馈赠跟她非常不相称,使密契克不由得对她动了怜爱,但是当着皮卡的面他不好意思有什么表示,只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