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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人,”等在门口的张千总未等万道条的话音落下,便一步跨进门槛,拱手道,“万大人,本官奉钦差大臣之命,前来就搭设粥场赈灾一事商议商议。我们不知到底有多少灾民还流落在街头,万大人帮着清查一下,钦差大臣正等着你回话呢!”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让万道条收敛起脸上不快的表情,“啊,好说,好说,下官这就前去。真是我河梁百姓的救星啊。”万道条一面拱手还礼,一面满脸堆笑着说:“钦差大臣此时在什么地方?”
张千总没好气地说:“就在河梁城里。”恶心地翻了一眼万道条手中的鼻烟壶。
“啊,安民之举,安民之举,下官这就前去。”万道条一面说:“备轿!”一面起身往后院走去。
张千总注意到这脑满肥肠的县令的十个手头上缀满了宝石钻戒,在阳光下还真刺眼。“狗日的,当了几年治河的官都肥得骨头冒油了。”张千总在心里暗骂道。
松筠命人把陈凤翔押解到县衙,权作稍事休息。刚到衙门口,就遇见万道条身着一身簇新的官服慢悠悠地迈着方步,朝门口走来。松笃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县令,给手下的亲兵丢了一个眼色。那亲兵会意地一声高叫:“钦差大臣到。”这一声喊,吓得万道条再也不敢挪动半步,“卟通”一声双膝跪倒,似被砍杀的肥猪一般,瘫在地上,连忙又挪正了肥硕的屁股,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口称:“河梁新任县令,原南河道督署李家楼监工万道条拜接圣旨。”
松筠缓缓地从轿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衙门口,说道:“起来答话!”万道条连着站了几次都没成功,还是身后的差役扶他一把,他才站起身来道:“下官迎接来迟,还望钦差大人海涵!”松筠说道:“本官另有要务缠身,你协助张千总搞好粥场,勿要漏过任何一位灾民。”一甩手带一队护卫径自往衙里走。来到公堂上,松筠即命解除陈凤翔的木枷。
松筠这才细细打量了陈凤翔,比起当年自己推荐时的陈凤翔,形象有天壤之别,瘦骨伶丁的,穿一件灰土布长袍,外头也没套褂子,脚下一双“踢死牛”双梁儿黑土布鞋上,沾满了泥土,辫子和袍角都沾着泥浆,一副清瘦的面孔,惟有一双会转动的眼睛表明他还再活着。松筠心生不忍,低着头对亲兵说:“把犯人带去洗一洗!”
万道条和陈凤翔本来也很熟悉,都是河工,看到陈凤翔的惨状,竟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他对松筠道:“禀告大人,陈凤翔虽然有过,可也不能如此折磨啊!”他知道,上一次也是松筠的密折,致使徐端等四十八名河工受到不同程度的惩治,徐端受不了打击,死了!对于徐端的死,他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同在一处工地上,他知道像徐端那样的河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本来他可以免于处罚,只要把摊的帐目一一说清,恐那时,自己也有逃脱不了的干系,好在一向沉默的徐端竟一直没有说,这一下,划来划去,竟没有把他算上。实际上,他心里知道,有好些没有惩处的河工,如陈凤翔和自己,都是银子在起了作用。
松筠冷眼看一下万道条,心道,这家伙脑满肥肠的样子,不知吃了多少民脂民膏,是不是让他也吐出一些来呢?当初查处徐端时,幸好徐端为人还较廉洁,查来查去也没弄个明白,哎——。松筠接过侍卫递来的清茶,微微地吹了吹,咂了咂茶味,好茶,又止不住地猛喝一口,不想刚续的茶水还烫着泥,他只感到嗓眼一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忍不住地猛咳一下,一口茶水还是从嘴中喷出,细碎的茶叶片直冲万道条的脸上而去。
刚才的冷眼已似两道利箭的光芒刺得万道条浑身不自在,此时,他正低着头理着自己有些发皱的前襟。感到脸上一热,本能地用手一挡,见是松大人吐出来的茶水,顾不得已湿的前襟,连忙站起来,掏出一块丝绸方巾,递了出去,说道:“哟,松大人慢慢饮用,慢慢饮用!”又转过头对手下的差役道:“混帐,谁让你们用这么热的茶水招待松大人的。”一位面相白净的差役赶紧上前,从万道条手取过方巾,一面擦着堂上的公案桌面,一面对松筠道着不是:“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不知松大人口渴如此。”松筠一摆手,舌头舔了一下上胯,似乎脱了一层皮,只是轻弹一下挂在胡须上的几根茶尖,不在意地说道:“还是万大人的茶好啊,本钦差猜得如果不错的话,这茶大概是‘珠兰清茶’。”
看到松筠并不以茶热而迁怒于自己,万道条的脸上堆满了谄笑,说道:“是呀,是呀,松大人不愧是诸于茶道的名家,就是‘珠兰清茶’。”
松筠挺直了身子,以便让侍卫更好地擦拭胸前的茶水渍物,心里也暗叹,万道条这个人物不简单,连自己有此爱好也摸个一清二楚。但毕竟是马屁被拍准了地方,微笑道:“只可惜,对‘珠兰清茶’的泡制,水热则失其味,水凉则入口涩啊。”万道条一面频频点头,一面想这老家伙也是个顺毛驴,这就好办,说不定能从他这儿捞些好处呢。刚想检讨泡茶时有失方法,又听松筠道:“再者说了,珠兰茶颜色清淡而非龙井,亦非素茶,不是心静如水的人不能辨其妙处啊。”言下之意,也只有我能在这百忙的公务中,还能保持一种心境。
“若松大人有空,今晚到寒舍安歇吧,下官也是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不过,不过下官有个外戚在安徽皖南一带专做茶叶的买卖,茶是不缺的。下官也正想从松大人您那里学些茶道呢!总听一班同僚说,饮茶和品茶是两回事,可下官对此一无所知,才有今日之错……”万道条把想好的奉承话一古脑地说出来,生怕迟了半拍便没机会似的,滔滔不绝于口地说着。面含笑意,两个堆在眼皮中的眼睛却来回在松筠的脸上扫视。
松筠说道:“改日再谈吧。等初大人一到,事情就多了。”他不再说下去,端起盛茶的杯子细瞅一会,这还是前清具中的“折盅盖碗”,为宜兴紫砂制做,轻轻一弹,罄然有声,薄薄的茶壶壁上还雕刻出朵朵灿烂的菊花,花上蜂拥蝶飞,很是精致。自是爱不释手,轻托在掌中,走下案桌,对万道条说:“你速带人去协助张千总维持粥场秩序,难民们有家不能归,流落街头,应及早安抚才是。”
万道条喏喏连声:“松大人在此稍息片刻,下官去去就回。”说完,转身退出衙门,不一会,鸣锣开道声传进来,震得公堂上的尘埃簌簌落下,松筠眉头一皱,吩咐道:“备马,去礼坝工地。”
这一天的夜晚真是少有的美妙!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朵,在瓦蓝的天空上,一轮皓月从东方徐徐升起,蓝得亮晶晶的,有些晃目耀眼。已是月朗风清的日子。
圆明园中的四十景之一的蓬莱瑶台更是美不胜收。它座落在圆明园东部广大水面——福海中的三个相连的小岛上,岛是用嶙峋巨石堆砌而成的。岛上面积虽然不大,但房屋却有百余间之多,华丽精美,妙不可言。如果是在白日,从这里眺望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面殿宇自葱绿的山峰上迤逦而下,其次是在河流的入海处,但见白玉朱栏的各式桥梁以及桥上的亭舍牌坊,出没于花明柳暗之间,单是那多种多样的桥的形式就足以让人眼花缘乱,有圆拱、瓣拱、尘拱、平梁、木板等各种样式。
“福海”四周的湖岸景象又各有不同:或用整齐的花岗石砌成平直的湖岸,以衬托长廓或林荫大路;或作碎石坡岸,有踏步斜登而上,或者是处理成像半圆形看台似的层层高阶,每层上都安置殿阁楼台,周围自是少不了的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瞭望远处,则是从深山老林中移来的成林野木,一派自然风光尽在眼底。
今晚不比往日,长春仙馆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正是月朗星稀,柔和的月光尽兴挥洒着亮度,把长春仙馆妆扮得如同天上的仙宫一般。里面,喜气洋洋,高烧的红烛与满月争辉,耸立的琼楼和华服媲美。
嘉庆帝换了身华美的便装,一身紫云彩装上下合体,一条明黄色的绦丝带束在腰间,上挂环佩,叮噹有声,足蹬软底皂靴,满面喜色。
比起嘉庆帝来,皇后钮祜碌氏更是嘴也合拢不上。今天是她的四十寿辰,她能不欢喜吗?她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回四处指点,这儿应该怎样,那个应该如何,忙得她秀美的鼻尖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睑下面的脂粉有些脱落,她也全然不知。要知道,今天她十分开心,皇上终于从繁琐的奏章中解脱出来,亲自允许可以搞得大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