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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坚固了,但又久旱无雨,大堤植被死亡,土质松疏,风雨漫浸,就有泄漏的可能,一旦暴雨将至,势必堤毁成灾。东河修复完毕,极可能刚刚在竣工之际,或尚未竣工之时,阴雨连绵,连月不开,新近筑就的堤坝也同样受损,前年马家楼漫水一事,即是明证。自去年入秋以来,整个黄河流域,乌云遮天,秋雨连绵,像是有人把天捅了个窟窿,大雨起劲的泼洒,放着别的地方不说,就是上书房门口不也是水深过膝。从户部赶到上书房时,见大门紧闭,趟水一看,里面尽是水茫茫一片,这事过后,万岁不也是知道吗?是的,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雨都下到地面,地面又能渗水几许,还不是全流归河里,致使河水猛涨,下游不说,仅上游就猛涨起来。当时,日涨三寸,大家还不相信,唯有皇上深悟之,调拨大批抗灾物资,才确保大堤无一险情的。当时,大堤闸门,减水坝、分水渠全部面临严峻的考验,这些情况不亲临者谁能知晓,因此,如此大雨过后,留下隐患处处,当也属情有可谅。”
嘉庆帝一直在点头称许,只是到了这最后,眉头才轻轻上挑了一下,很快又复平了。
嘉庆帝想批驳几句,还没等张嘴说话,朝班中忽地闪出一人,情急之中,语气有些结巴。
“万岁,万——岁!”
顺着声音,嘉庆帝转过目光,是托津,户部尚书兼钦差大臣托津,只见他脸色涨得泛起阵阵潮红,像刚喝了二两二锅头,不顾嘉庆帝的一再明示劝解,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跪倒就拜。嘉庆帝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个托津,你的意思朕早就明白了,哪有一点大臣的样子,朕还一直想提拔你呢!看你这副猴急似的样子,唯恐别人抢了他的先,但无论如何,就像喜欢戴衢亨一样,嘉庆帝对托津越来越敢于直言表示钦佩,赞许,话虽说得不完全,可是,要看他的奏章也算是朝中的一枝笔了。关键在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雨露一样滋润着嘉庆帝的心田,需要什么样的话,他都能及时地补充出来从而免了自己的许多不便之处,只要对他的话表示态度:赞同、默许或反对。对于托津来说,他无所谓,不会团赞同而沾沾自得,也不会因反对而垂头懊恼,始终本着处处为自己设想的心情来表达每一句话。想到这,嘉庆帝说道:“托津,你是有发言权的。不急,不急,又没人和你抢着说,起来吧,慢慢说,慢慢说。”
托津哪里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事关自己在嘉庆帝心目中的位置,他才不管其他人是怎么看呢?这么一大段的时间,他是干什么的?那就是用尽心机去分析、揣度嘉庆帝的每一句话,尤其是嘉庆帝在听大臣们言论时的面部表情,在他看来,那就是信息。尽管有时有不通的时候,但他的理解是,平常日子里时有碰壁、曲解圣意的过失,嘉庆帝并无切责过,大不了一笑了之,或当做插科打浑的小曲,这就给了托津的一个判断:当有违圣意时,尽管不对路子,也没跑调;但一旦对了路,无疑会让皇上认为自己对事物的洞察深刻。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比起那些真正一意孤行,按自己设计的方案,欲强加给皇上的强出万倍。做臣子的总有一个信条才是,那就是当今至尊者,唯皇上而已,不按皇上的旨意办最终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得不偿失,何必呢?自古以来,忠好有别,忠的有名留青史的称颂,奸的有骂名千古的唾弃。实质,历朝历代中的大臣们绝大多数都处在忠奸难辨的位置,在这一部分人中,不也有的青云直上,有的成为阶下囚吗?所谓官海沉浮正是此理。不想别的,为后来的子孙所虑,也应当唯皇上的马首是瞻,保准没错。
嘉庆帝让他起来说话的声音,他根本没听见,当值太监见他还呆跪在地上,便走到他跟前,轻轻耳语几句。托津荡起感激的眼神望着嘉庆帝,正遇着嘉庆帝投过来似嘲笑又似赞许的目光,心里一阵温暖,开口道:“谢万岁,但臣坐在大殿之中说话总感浑身不自在,自古以来在殿中议事,哪有做臣于敢在皇上面前坐着说话的。”托津说得极为认真,刚才心里的冲动,此时有退却的迹象,喘息不平的语气也趋于平静,话说得顺畅了。
“万岁,容罪臣跪着说话,”他自认为没按皇上的话去,所以自称罪臣。托津道:“刚才众位大臣的意见有不少相左之处,尤其是戴大人的一通言论,让臣听了如茅塞顿开,想必万岁也有同感喽。”他是明明知道,嘉庆帝对戴衢亨的话是不赞成的,似乎想要一个激将法,以便突出自己的看法,而这看法,托津此刻有十二分的把握是和嘉庆帝一致的。
顿了好一会儿,托津又再接着说道:“戴大人所言在臣听来,句句在理。是的,皇上确实说过,花钱治河不在一朝一夕,是个长期的预支过程。但家有家经,国有国经,如果没有全盘规划,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么请问病何日才能彻底痊愈呢?国家修复水利是应该的,但国家从征税中的所得是有限的。自皇上登基以来,哪一年不在若干灾区实行减免赋税呢?重灾重免,小灾小免,对于治河的支付都年年加大投入,这是有目共睹的。依戴大人所言,治理河工应是个无底洞了,填进多少才能填满,我看,永远是填不满的,总要有个度吧,要有个预支的计划吧,增役增价、挑控盐河等众多工程原本就在治河之例,硬要请上,未准之后,仍然一意孤行,又怎么不会产生妄用努银的弊端呢?”
托津越说越激动,硬咽道:“如此劳民伤财,视钱两为儿戏的河臣,难道不该治一治吗?”唾沫星子在嘴里一阵乱喷,嘴唇已有一丝白白干意,托津用舌头环绕了一下嘴唇,幸亏是头低下的,也幸亏众人尚不注意他。托津继续说道:“万岁,臣实话实说。依臣看来,此次奉旨查办的几位治河大员,确无贪污的印象,但清廉之官未必都是精干之臣。这数年来,河事频出,一大批河臣掌有财物购置、分配的权利,在这些良莠不齐的河臣中,怎么不会产生浪费工银的现象呢?国家辛辛苦苦征来的税收就这样白白地葬送在这批无能的河臣手中,让每一位正直的臣子和天下苍生感到心寒哪。”说着,托津竟挤出一两滴眼泪来。“臣与初彭龄写此奏折时,无不握腕叹息,真替那些河臣感到羞愧啊!”
两江总督松筠见状,也出列跪倒,在一旁帮腔:“万岁,托大人所言甚是感人。”再一次盯了百龄一眼,暗道,时机业已成熟,还等什么呢?
嘉庆帝颇受感动,禁不住走下龙案,扶起托津道:“好了,朕一直在想法子呢!”又对松筠道:“哪有适合的人选呢?”转身走了几步,带着怨气道:“朕本想提拔一批后起之秀的,朕以为,浙江巡抚蒋攸铦总掌南河比较胜任,但他给朕以两度恳辞,言及‘未谙河务,深恐才不胜任’,朕没有法子。”
百龄看了看站在大殿中间无计可施的嘉庆帝,也感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忙着把刚送到嘴里的香茶又吐在杯中,干咳一声,仿佛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臣有一个人选。”
托津一听,也不用皇上的再次规劝,都感到目的已达到,前者想,无论如何,河里要换,自己没白跑一趟,也切中了皇上的脉膊;后者以为,百龄这个老不死的总算开口了,自己推荐的人选肯定有了着落,也不辜负了陈凤翔所送的精贵的瓷器了。一笔人情帐从此勾消。
“谁呢?”嘉庆帝转脸直视吏部尚书百龄,这一位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别的本事没有,下棋却有两下子。
百龄不慌不忙地答道:“永定河道陈凤翔。”
嘉庆帝沉思一会儿,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董浩和戴衢亨,看样子还是想征求他们二位大学士的意见。董诰低下头,避开了。戴衢亨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晚了,看他们几位,又是痛苦流涕,又是拍拍合合,再说,嘉庆帝明显已站到倾斜于他们的天平上了,再说已是无益。只是知道陈凤翔在直隶省任永定河道时的名声也不怎么见好,又无什么凭据在手上,能说什么呢?由于两目交错,不回答显然不行。刚要张嘴,董诰在一旁开口道:“一切听皇上明断。”
“好!”嘉庆帝面色一沉,阴着脸朗声说道。“托津、初彭龄奉旨清查河工连年浪费银两一事,当归咎于河臣们的缺乏眼光,不勘担任河工一职,念他们均无有重大贪赃案情,著将历任河总、副总徐端、戴均元等尽行革职,连河署内四十五名员弁一律革职。加培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