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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愿借一坐。”店主见他师徒行状闲杂,便答道:“有洁净处所,只是也有两个师父在内借住,却是你一家,这也不碍。”梵志道:“既是我辈,便一处少坐,真也无妨。”乃随着店主引入侧首一个小门,乃是三四楹小屋。师徒恰才到屋,只见屋内道了一声:“呀!恩师们到了。”梵志师徒睁睛一看,原来是纯一庵避贼的道徒。见了梵志,便笑脸躬身说道:“托赖师父们救拔,得打点了些金银财宝,躲避那强人。都是恩师道术高妙。正想恩无可报,不期此处相逢。”道童便也问道:“师父们如何在这热闹处居住?”纯一道:“此乃门徒施主之家,相留避难。热闹是他从来生意,与我小道无干。”当下店主外去,叫走堂的捧了些茶食点心,到屋中铺起桌子,列开凳儿,众道吃的吃,说的说。吃的是芝麻饼、…子箍、素油面卷粉馒头;说的是吹玉箫、敲檀板、唱粉红莲带锦缠道。道人缘何说这些话?只因这店家开张,酒馆招牌上既写道”寻花问柳“,却不虚言。委实楼上两个妇女弦歌雅唱,侑酒举觞,村间少年,都被她引魂;乡里浪子,尽被她动兴。也有雅致骚人墨客,借登楼玩景,浮白赋诗;也有豪放富家清客,假嘲风弄月,喝雉呼卢。那爱妖娆的,挟红裙,买笑追欢;这做引头的,落青蚨,帮闲凑趣。一时说动了那本慧、本定二人。他两个原是爱枪棒的少年,学了些障眼儿幻法,未到修行路,如何听得众人楼上说的话儿,就动了他羡乐心肠。瞒着梵志与道童师兄,两个假说出外方便,卸却出家衣帽,换了个深褶服巾,混上楼来。果然见两个妇女,陪伴着一席酒客。一个红裙绿袄的妇人,手捧着一杯酒,送与一个酒客,口里便唱出一个曲儿。本慧二人扶栏倾耳而听,唱的却是个《昼锦堂》词。他唱道:
雨濯红芳,风扬白絮,日日飞眸前。懊恼一春心事,都锁眉尖。愁听梁间双燕语,那堪歌枕孤眠。人憔悴,独倚栏杆,怕风透入珠帘。
本定听得,向本慧夸道:“绝妙好词!且听那个可会歌唱?”少顷,只见那一个红衫大袖的女子,敲着檀板,接着《昼锦堂》词尾,也唱道:
怪的是,铁马声闹吵,终朝永日长天。吩咐丫环服侍,怎奈恹恹。妆台对镜愁无语,龙箫凤管没心拈。怎能够,萧郎到,这时节两意俱欢。
本慧听了,也向本定夸扬:“唱的好词。”只见这两个妇女唱罢,便起身走近本慧二人面前,道一个万福,便问道:“二位官人,有的是空席闲座,何不唤店家整治杯盘,待我二人也来奉陪一会?”妇人说了,又走过去。本定便就动了欢情喜意,与本意计议道:“我们随侍师父出来,走了无边远路,费了多少脚头,难得今日到这地方。师父遇着纯一讲道,道童本智又不帮衬。我等如今乘暇,且叫走堂的上楼,备办些酒肴,快乐一会,有何不可!”二人计议已定,却好一个后生走上楼来,说:“来的二位客官,可吃酒么?还是要甚新鲜肴品?”本定答道:“吃酒?吃酒。不拘甚肴,只要美味的,备办而来。”少顷,后生捧着酒肴钟箸,看一座洁净桌儿摆下。他二人方才入席,酒尚未斟,却就有一个青年,标标致致,穿一件长衣大袖,诨名”凑趣“,走到席前,谄着肩,陪着笑,拱着手,靠着席道:“二位,贵处到此何事?我小子却有些面熟。这东道不消费钞,一定都是小子备办奉叙。”一面说,一面在袖中取出一个骰盆儿,内放着六个骰子,便坐在末席,叫后生快添一个杯箸。本慧见了这个景象情节,便想起道众说的做引头,帮闲凑趣,这人必是。一来他原是弄枪棒,少年英气尚存;一来他随师学了些幻法,却也有趣。乃暗与本慧道:“我二人瞒着师父与本智,这楼上吃一杯解辛苦,偏就惹动他们。”本慧听得笑道:“此事何难,只是我们未曾吃下一杯,怎肯先与他吃?”乃乘凑趣方才酾下一杯,尚未到口,这本慧弄个法儿,袖中取一把刀子,对凑趣说道:“掷骰行令,我远方人不知甚令。只是似我的饮酒。”乃把刀将下唇割下,放入酒中,说:“似我方饮酒。”本定见了,就把刀子割下些舌尖儿来,放在酒内,道:“似我方饮酒。”凑趣见了惊慌,把骰盆忙笼入袖,倒退两步,说道:“这割嘴割舌的酒食,小子不敢吃了。”本慧、本定大笑,随收了法儿。他两个方才把盏,凑趣忙跑下楼,向店主众人说:“楼上有这古怪奇事,把唇舌割去下酒。”众人哪里肯信,齐上楼来观看。却好好两客吃酒,问妇女与别座,都称未见。店主众人反骂凑趣道:“青天白日,何故说这样鬼话,破了我生意?”凑趣笑道:“我也不是白日见鬼,说这怪话,闻得古有两个勇士吃酒无肴,一个道:』汝非肴?『将刀割其肉下酒。一个说:』汝非肴?『也将刀割其肉下酒。顷刻割尽。古人说:』有如此勇,不如无勇。『看来似此的也有。”店主笑道:“此是古人喻言。”凑趣道:“也休管他喻言有的没的,只是我没这帮衬的缘法,撞着这样怪事,凑不成趣了。”乃下楼而去。本慧二人方才吃到兴头上,只见两个妇人近前来,拜了两拜,便坐下,袖中取出檀板儿来,方才启朱唇要唱。却说本智伴着师父,与纯一道人叙话,一时不见了本慧二人,忖道:“他从师未久,道规尚生,莫要花酒楼前坏了出家行止。”乃向师父说道:“二徒久不在座,那里行走,待小徒看来。”梵志道:“正是,正是。”本智随出小屋侧门,却也听得楼上笙箫热闹,乃走到楼梯上,悄悄一望,只见他二人把杯弄盏,旁边坐着两个妇人。乃笑道:“原来果然不老成,不守道规,在此破戒。”本智把脸一抹,将身一抖,却变了一个青年,未冠的美貌小官,手里拿着一架太平车儿,走上楼来到本慧二人席前,便去与本定按摩修养。那本慧看见这小官生的俊俏,不说佳人,比这两个妇女十分清雅,便动了夺趣淫心,把手扯着小官身衣,道:“也与我修养一番。”那小官出个妖媚态度,说道:“客官休要罗…,我们修养的,学得师父按摩,到这酒楼上来,无非要趁几贯钱钞。客官不拘哪位,但是有钱钞,我自然用心服侍。”本慧听得,也不管本定体面,向桌子吹了一口气,把那肴馔取得三五块,就变做几贯青蚨。小官见了青蚨,随即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客官果然有钞。”乃走到本慧身边,把太平车儿浑身背滚。本定见了,就动嗔心,说道:“你会弄玄虚,变青蚨,偏我不会?”乃把口向瓷杯吹一口气,顷刻就变了一只银杯,放在桌子上,叫一声:“修养的小官,这银杯若爱,便赏了你罢。”小官见了银杯,比青蚨多十倍,乃就走过本定身后,两手揣捏。本意气不过,也把瓷杯变两只银杯,斟两杯酒,递与两个妇女,说道:“送你二位做唱钱。”哪知两个妇人正在那里心疑,说道:“何处来的这一个小官?”心里却又爱他,眼里不住看他,虽然欢喜银杯,却又忿不过小官儿夺爱,搀他生意。本智弄手段,心里暗笑。那本慧二人为欲忘真,哪里顾得,把些不肯舍与凑趣吃的酒馔,都被修养吃了。本智弄了一会神通,不觉的笑了一声,就复了本相,把个本意二人羞得面红耳赤,往楼下而走。那两个妇人也惊怪起来,叫店主说:“凑趣言语不差。这两个酒客与修养小官,都是妖怪。”店主问众席:“可有此事?”众席俱说:“只见好好的两客吃酒,后又添一客,哪里见甚修养小官?”店主却怪二妇说谎,惊骇酒客,坏了生意。
楼下吵吵闹闹,梵志与纯一正讲谈道法,听得店外人吵,正问众道。恰好三个徒弟进屋,面俱带红。梵志乃道:“出家人守规循矩,如何去吃酒?惹出事来不便。”正说间,只见店主人进得屋来,见了本意等三人,道:“呀!原来就是师父们,我一时忘了。凑趣与二妇所说不假,必是三位师父有妙法神术,捉弄她们。”三人在师前不敢答应,只是低头暗笑。店主道:“看纯一师父份上,酒钱决不敢要。只是两个妇人被你耍了,那与她的钱钞,都是油肉骨头,污她衣袖。那银杯却是我店瓦器瓷壶,走堂后生不见了杯壶,却在这两妇身边搜出,坏了她们行止。师父当与她们说明,还求赏赐几贯钱钞。”正说间,果然妇人家有老妇来说道:“小男妇女唱曲供筵,要趁两个钱钞。哪里道人弄出邪术骗人酒食,引诱男女。”梵志听得,便与了老妇几贯钞。老妇接钞,叫声:“多谢。”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