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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太子承干既废,魏王泰侍于太宗之侧,太宗许立为太子。次日,因谓大臣道:“昨日泰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此臣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之后,臣当杀之而传国与晋王。’朕闻其语甚怜之。”遂良奏道:“陛下失言矣,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以其国授晋王者乎?陛下昔以承干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故纷纷至此。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太宗大悟泣下,道:“我不能。”就诏国舅长孙无忌、房玄龄、李绩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一言之下,国本不摇,皆遂良之力也。拜褚遂良为中书令。
太宗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二人到御榻前吩咐道:“汉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佳儿佳妇,今委卿二人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道:“无忌、遂良在朝,汝不必忧也。”因命遂良草诏立晋王为帝,是为高宗。高宗即位,封遂良为河南县公,进郡公。无忌与遂良在朝,同心辅政,高宗亦恭己以听,政治颇好。怎当得一个恶人在朝搅乱世界。有分教:乾坤翻覆,变成浊乱之朝;阴阳错行,化为污秽之地。女主作朝间道,唐室悚惧恐惶。把一个唐朝天下轻轻的断送了。果是:
善人一心为善,恶人只是作恶。
同是父精母血,怎生这般差错?
这恶人是许敬宗,字延族,杭州新城人,隋朝礼部尚书许善心之子。敬宗广读诗书,善于作文,只是心性有些古而怪之。怎生古怪?
金木水火土,个个皆同;礼智信义仁,字字独少。读圣贤之书,精盗贼之事。开口处尧舜
周孔,梦寐时共鲧苗驩。不孝不忠,从来性格造就;为奸为恶,一味天巧生成。笔尖头能舞能
飞,都是杀人的公案;眉毛上一操一纵,无非刺心的箭刀。暗地腾那,几回要夺纯阳剑,心中
恶煞,终日思斲释迦头。
话说那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虞世南的哥哥虞世基,因隋朝之乱,同被李密拿去,都要杀死。虞世南见哥哥要杀,情愿以身代哥哥之死,许敬宗见父亲要杀,他也不顾父亲,只是一味磕头,自己求活而已。李密将二人杀死,虞世南不顾死活,一肩负了哥哥尸首将来埋葬,许敬宗弃了父亲尸首,竟自逃回。其不孝可恨如此。当时内史舍人封德彝在贼中亲见二人之事,不胜叹息,所以做两句口号道:
世基被戮,世南匍匐以请代;
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
许敬宗闻之,遂恨封德彝切骨。太宗贞观年间,除敬宗为著作郎兼修国史。敬宗是个不肖之人,做了著作郎,不胜欣幸之至,扬扬自得,腆起肚子,头摇尾摆的对人道:“仕宦若不做著作郎,无以成立门户。我心里要做此官,这官便就随我心愿而来,可见有福之人事事如意,若是他人怎生能够?”人无不笑之。太宗驻跸破山贼,命敬宗马前草诏,爱其文词华丽,从此专掌诰令,一发扬扬得意,将人看不在眼里。高宗即位,迁礼部尚书。
敬宗的第二个儿子娶尉迟敬德的孙女,许敬宗奉承敬德公无所不至。太宗尝以《威风赋》赐长孙无忌,敬宗修国史便移在尉迟敬德身上,道帝以《威风赋》赐尉迟敬德,其说谎如此。高宗幸长安城,按跸徘徊,视故区处,问侍臣道:“秦汉以来,几君建都于此?”敬宗道:“秦都咸阳,汉惠帝始城之。其后苻坚、姚苌、宇文周居之。”高宗复问汉武帝开昆明池实自何年,敬宗道:“元狩三年,将伐昆明夷,故开此池以习战耳。”高宗见其博学,遂诏敬宗为弘文馆学士,讨论古宫室故区,具条奏闻。高宗至东都,到于濮阳,问窦德玄道:“濮阳谓之‘帝丘’,何也?”德玄不知来历,对答不出。敬宗自后跃马而前对道:“臣能知之。昔帝颛顼始居此地以王天下,因颛顼所居,故曰‘帝丘’。高宗称善。敬宗退而扬扬得意道:“大臣不可无学问。窦德玄不能对,吾甚耻之。”其小器矜夸如此。性喜钱财,若见了那金银珠宝,便不顾礼义廉耻,一味强要。若是个财主,就不论他高低贵贱,娼优隶卒,都如兄若弟的一般相待;若是至亲忽然贫穷,他便睬也不睬一睬,连饭也没得一碗与他吃。只因贪财之极,连亲生女儿也都不顾,嫁与蛮酋冯盎之子。冯盎下了千万贯的聘礼,指望许敬宗的陪嫁。谁知敬宗只收聘礼,并无妆奁,女儿出嫁之时,只得随身衣服,痛哭出门而已。冯盎因此有言,遂为有司劾奏,说:“大臣不当与蛮夷结亲,况婚姻论财,夷虏之道。今许敬宗多私所聘,为蛮夷所轻,非怀远之道。”许敬宗随人谈论,只是老着面皮并无羞耻之意,只当把这个女儿卖与外国便罢。这是他第一个女儿了。第二个女儿又将来嫁与钱九陇的儿子。那钱九陇原是高宗牵马隶奴,他也不论贵贱、门第、骨气,只是收了百千万贯聘礼,又无陪嫁。其贪财不顾廉耻如此。有诗为证:
见了金银珠宝,不论贵贱高低。
果然人中夷虏,随他儿女号啕。
不说敬宗的无耻,且说那武则天皇后出身。武则天初生之夕,雌鸡皆鸣,生的龙瞳凤颈,右手中指有黑毫左旋如黑子,引之可长尺余,机敏奸恶无比。十四岁在太宗宫中选为才人,赐号“武媚娘”,侍太宗寝席共十三年。那无道的高宗与隋炀帝一样,为太子时入侍太宗之疾,见武媚娘而悦之,遂即东厢烝焉。太宗崩,武媚娘与诸嫔御都削发为比丘尼,高宗既即位,立王氏为皇后。王皇后久无子,萧淑妃有宠,王皇后甚是嫉妒。太宗忌日,高宗诣寺行香,武媚娘见高宗而大哭。高宗心中甚动,王皇后得知,暗暗教武媚娘长发纳之后宫,要夺萧淑妃之宠。武媚初入宫之时,屈体以事王皇后,王皇后极其称赞,后遂大幸,拜为“昭仪”。王后与萧妃之宠都衰,因而共谮武媚娘,高宗只是不信。武媚娘生女,适王皇后来宫,怜而弄之。你道武媚娘好恶!俟王皇后出宫,就把此女掐杀,仍旧放在被下。高宗进宫,武媚娘佯为欢笑之意,及至揭起被来,女已死矣。高宗大惊,问左右,左右道:“皇后适来此。”武媚娘即悲咽而不言。高宗那知此意,即大怒道:“后杀吾女,往常与萧妃谗谮,今又如此耶!”武媚因细数其罪。高宗遂立意要废皇后,又恐大臣不从,乃与武媚同幸长孙无忌之第,酣饮极欢,拜无忌宠姬子三人都为朝散大夫,又载金宝缯锦一车以赐无忌。高宗因从容说皇后无子,要立武昭仪之意。无忌正色而不对,高宗与武昭仪都不悦而罢。怎当得误国贼臣许敬宗,逢迎高宗要立武昭仪,高宗意遂决。
一日退朝,内臣传旨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进内殿。遂良与众官商议道:“今日之召,多为宫中。”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道:“不可,太尉国之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李绩上之所重,当进谏。遂良道:“亦不可,司空国之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弃功臣之嫌。吾奉遗诏受顾托之命,今日若不以死争,何以下见先帝?”同进于内殿,高宗顾无忌道:“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奏道:“皇后本名家子,先帝为陛下娶之,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且德音犹在陛下耳,何遽忘之?皇后无他过,不可废也。”高宗不悦而罢。明日又召进官,遂良道:“陛下必欲改为皇后,请更择贵姓,何必武昭仪?且武昭仪昔日经事先帝,在宫中一十三年,众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今立昭仪为后,万代之后谓陛下为何如!愿留三思。”高宗甚是羞惭,满面通红。遂良将笏置于殿阶,叩头流血道:“臣今忤陛下意,罪当死,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高宗大怒,命左右扶出。武昭仪在帘中大呼道:“何不扑杀此獠?”无忌道:“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不敢言。侍中韩瑗因间奏事,泣涕极谏,高宗都不纳。他日李绩入见,高宗私自问道:“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己乎?”李绩道:“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高宗大悦,因不顾廉耻,不顾人言,决欲立武昭仪为后。许敬宗见李绩有先入之言,暗暗的道:“这一篇好文字,却被李绩做去,我便没得做了。不趁此时着实一帮,谁知我胸中这一段忠孝之心?我若今日不说,便道我与褚遂良是一般样无见识之人了。”便慷慨大呼于朝堂道:“世上一个田舍翁,若多收了十斛麦,便欲易妇。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