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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后,你怎么样?”
“啊!先生,有强迫神经症和不安神经症吧?”
“我可不清楚,很相像的病吧。你注意这种事,不就是神经病吗?”
“‘库罗鲁罗马金’的发现,说是发现‘盘尼西林’以来的大发现。”
“我可不知道,是什么药?”
“治疗神经错乱的药。”
“你用了那药好多了吗?”
“我觉得好多了,可还是老看到自己自杀的幻影。看到另一个自己把自己流的血,从铺席上擦去。”
“真可怕呀。”
“活着的自己还是怕见到血的,急忙忙地擦着血。”
“后着的自己胜利了。工作了吧。”
“啊,我想学做个出租汽车司机,天天去练习。”
“那可危险。”御木说,“危险呐,老兄。”
“车跑着还快活些。办公室的桌子前者坐着,我可坐不住。”
司机的考试中,像是有精神鉴定的内容;御木还是感到危险,他又盯了一眼启一:“那工作呀,我看你还是别干的好。”
“不要紧。决不会出事故。”启一充满自信地说,“自己死了,自己变一辆汽车也可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御木的不安还是无法解除。
启一忽然抬起了左肩,逼近御木:
“先生,那丫头,不赶出去可不行哪。”
“嗯?”
“我忽然想通了呀。可是,很奇怪。那丫头和我颤了个儿。以前,我把那奇怪举动的丫头赶出了您家;这会儿,我的举动怪了,轮到我让那丫头赶出来了。”
原来如此,御木不能说出口。
“对先生会不忠实的。我想您等着瞧吧。”
启一的思索,御木不是一点儿不知道,只是想避开这个话题。
启一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有一件事想打听一下。
“你去过新泻吗?”
“新泻?越后那边的新泻吗?”
“是啊。”
“没去过。怎么啦?”
“你听说过叫加沼信子的女人吗?”
“什么样的女人?”
“加沼信子呀。头发长长垂着的……”
“不认识,那样的女人。”
“据说和叫道田启一的人走过婚约。”
“婚约?简直是无稽之谈。哪有这种事。”
“你把弥生的信怎么处理了?”
“信?弥生小姐的?”
启一一说到弥生的名字,嘴唇就像在发抖。
“我觉得你还是把弥生的信还给她的好哇。”
“啊,先生,我知道了。”启一呆立不动,“我马上去取,立刻去拿来还给她。”
“不用,今晚不去也没关系。”
谁知启一已经像逃命似的向那边走开去。他弓着腰,扛着左肩;御木在夜色苍茫的街道上,目送着像瘸腿一样的背影。
“先生,”千代子叫了一声,“都担心着,我后面跟着来了。我对太太说了……”
御木一进门,顺子和芳子迎了出来。
“启一来了吗?”顺子问。
“啊,像是好多了。说什么来着,说是发现了治疗神经错乱的药。”
“有治疗神经错乱的药吗?”
“一句话,都叫神经错乱,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一时的神经错乱嘛。”
启一也许还会再来一次送还弥生的信,所以,御木不太想说启一的事。
“和那句老话说的一样,没有治疗傻瓜的药哇。”顺子吐了一口气,“千代子后面跟去了吧?”
“是啊。来预先告诉太太一声。”
“鬼话。我可没听见呀。也没对芳子说什么吧。”
“是。”
“真是个怪孩子。我也很担心,从门荫里一看,那孩子从便门出去了,刚才又从便门里进来的。代我去看看情况,也许还可以。”
御木进了大门边的客厅里看电视,以便启一回来的话,自己可以第一个看见。全家人都赞同将电视机移到茶室里去,只有御木一个人反对。说是御木的书房里会听见声音的,大家也拗不过他。
御木把旋钮正好拨到民间广播电视台的“女子摔跤比赛”的节目。女子摔跤,御木还是第一次看,那动作比男式摔跤更野蛮。拽头发,拧,掐,引逗,还有多处让人发笑的把戏;叫声里夹杂着看客们的哄笑,这与看男式摔跤时的感受不一样。那是奇怪的笑声。御木不是没觉察出自己瞧着不能看的东西。
芳子端着茶进来了,御木说了句不说也明白的话:
“女子的摔跤。”芳子心神不定地坐下,稍微瞄了一眼。比起男选手来,看上去更用力地甩出去,被甩出去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千代的事,好太郎对芳子说过了吗?”御木问了一句。
“没有。没听说……爸爸也听说了吧,那孩子老是从佣人房间里偷看我们的房间。”
“听说了,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好像好些了。白天偷看我在的地方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那孩子把三枝子小姐看成眼中钉,妒忌心可强着呢。我倒没什么,可还是觉得让她回去的好哇。”
“她可没有回得去的家呀。”
芳子不做声了。电视里的比赛接近尾声,四个女人混战,又是接打又是摔,打得不可开交。
让三枝子暂时住了一阵,又收养了千代子,真给媳妇芳子增加了负担。千代子当做女佣来使唤,对芳子来说该算是个帮手;可是,这个家里,千代子的地位有些暧昧,也许芳子做起来很难吧。另外,好太郎又把三枝子存的钱弄丢了,芳子的眼睛里老露出痛苦的神情。即使御木想该让芳子轻松点,可也还是找不到好办法。弥生他们把三枝子带到家里来,该想一想芳子的立场吧。
要看电视,客厅里天花板上的灯熄了,只点着一盏高高的台灯。灯罩用的是很厚的布,只能照亮半张桌子。芳子站在微微亮着的地方,侧脸的额上有头发的阴影。御木总想,稍微再露出些宽广的额会更美些,可芳子用鬈发把它给遮住了。
“我呀,想写写三枝子老爷子,他和情人同居时的事,对三枝子她们不好吧。有笹原的日记呀。”御木说着。御木很少和芳子谈论这种话题。
“我觉得挺好的。”
没想到,芳子漫不经心地、而且还是清楚地回答了:“三枝子小姐回来的话,问问看吧?”
“是啊。三枝子母亲会怎么想呢?”
“她母亲改嫁了嘛。”
电视上的摔跤节目完了,放起了新闻。
“三枝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吧。”芳子出去了。
三枝子、弥生和好太郎还没回家,启一倒先来了。
御木出了门外,从启一手里接过了弥生的信。
“这些是全部?”
“是啊。”
信只有四封。御木觉得意外。
“其他的都弄丢了吗?”
“没有哇。一直让我在您家出出进进的,弥生小姐没给我什么信。奇怪的信一封也没有。”
“有个家伙去了新泻,骗了个女人,笔名叫夏山,听说拿着弥生给道田启一的信来着。”
“道田启一,是我吗?”启一发出了惊慌的、恐惧的声音。幽暗之中,看不到启一的表情。启一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
“先生。我祝弥生小姐幸福。”
“啊。”
就这样和启一的缘分切断了。御木进了大门,顺手把弥生的信揣在口袋里,朝书房走去。
读弥生的信不好意思吧。想着想着,他觉得像是把自己女儿的什么风流艳情揣在口袋里似的,还是趁弥生回来之前先把信烧了吧。慌慌张张地开始烧信,御木划了好几根火柴,在信封的四个角点上了火。纸一半变成了灰,还剩着些墨水的笔迹,他用火钳把信纸捣碎。仿佛在毁灭自己犯罪证据的文件似的,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他想把纸灰批到原来的烟灰底下去,连自己都感到动作笨拙。他用尖尖的火钳去戳老是对不准。
烧着烧着,御木对弥生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尽管不知道弥生怎样深深地爱着启一,可至少打算与之结婚吧,那青年头脑出了问题,毁了婚约;给那青年的信,又在弥生毫不知晓的情况下,让她父亲全给烧掉了,真够惨的。
和那青年订婚约,父亲御木也有责任。由于御木的旧因缘,御木一家不仅照顾启一,还让他作为茶室的亲密朋友。
弥生回来了,先和三枝子一起到御木的书房露了露脸。
“我回来了。怎么搞的,一股糊味。烧纸了吗?”弥生问。
“啊,烧了些旧信。”
“今晚又来弥生这里求住一晚。”三枝子寒暄了一句。
“请吧。”御木说,“明天是星期天,那对快活的学生夫妇大概也会来玩。”
“叫公子的小姐吧。见到那学生太太,可有趣呢。”
“好太郎怎么了?”御木不知是问弥生还是问三枝子。应该由同一公司里干活的三枝子来回答,可弥生也去公司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