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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对我说:‘你到青年团莫斯科市委见市委书记去吧。’我去了。推开门了,他马上就很注意很注意地看着我的脸,以后我们就开始谈话了,他总是看着我的手。最初我的手总是在拧钮扣,以后我把手放在膝上,手再也没动弹,免得让他想我心神不安。他首先问我的简单履历,什么地方人?
父母是谁?去过什么地方?熟悉什么地区?懂得什么语言?我说:德语。以后又问腿、心脏、神经怎样,以后他又提出了地形学上的问题。他问我什么是方位罗盘,怎样照方位罗盘找方向,怎样按星辰辨别方向,我都回答了。以后又问:‘你会使用步枪吗?’‘会使。’‘射击过目标吗?’‘射击过。’‘会游泳吗?’‘会。’‘由跳板上往水里跳不害怕吗?’‘不害怕。’‘由降落伞的高架上往下跳不害怕吗?’‘不害怕。’‘你有坚强的意志吗?’我回答:‘神经是坚强的。有耐性。’‘那么好吧,’他说,‘战争正在进行,需要人。如果派你上前线怎样?’‘派吧!’‘可是,这可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谈话呀……想起问你来了,在空袭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在房顶上坐着。我不怕警报,也不怕空袭,总而言之我什么也不怕。’那会儿他说:
‘好吧,你到走廊去坐一会儿,我和另一个同志谈谈,以后咱们到图什诺机场去,在那里试验试验由飞机上往下跳。’我到走廊去了。一边走着一边想,我怎样跳哇,恐怕要现丑。以后他又召唤我:‘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这会儿他就开始吓唬我了(卓娅紧握了我的手)。他又说条件是困难的……又说什么样的事都可能遇到……以后他说:‘你回去考虑考虑吧。过两天再来。’我明白了,由飞机上往下跳的事,他只是为考验我才说的。两天之后我去了,他说:‘我们决定了不取你。’我差一点儿哭出来了,我忽然喊着问:‘怎么就不取我?因为什么不取我?’那会儿他微笑了,他说:‘坐下。你到敌人后方去。’这会儿我明白了,这也是试验。你知道哇,我相信:‘如果他看见了我无意地轻松地喘一口气,或是别的这一类的动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取我了……经过情形就是这样。第一次考试就算及格了……”
卓娅缄默了。火炉里的木柴热闹地爆响着,温暖的火光在卓娅脸上颤动着,屋里再没有另外的光。我们又这样看着火坐了很久。
“可惜谢尔杰舅舅不在莫斯科。”卓娅沉思地说,“他在这样困难的时候能帮助你,起码能给你出些主意……”
后来卓娅关闭了炉门,给自己铺了被子就躺下了,过了一会我也躺下了。我在想什么时候卓娅才能再在家里,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她现在睡着了吗?我悄悄地走近了她,她马上动弹了。
“你为什么不睡呀?”她问,由声音里我听出了她在微笑。
“我起来看看表,免得睡过了。”我回答说,“你睡吧,睡吧。”
我又躺下了,可是睡不着。我想再走近她,问她:可能她变更主意了?也许我们全在一起撤退到后方去,人们已经对我们这样建议过许多次了。我心中烦闷得难受,想喘一口气也喘不上来……这是最后的一夜,这是我还能留住她的最后几分钟,以后就晚了。……
我又起来了。在黎明前的朦胧的微光下我看了看睡着的卓娅,看看她的安静的脸,闭紧了的顽强的嘴唇。我最后一次地了解了:不行,她不会改变主意的。
……舒拉很早就往工厂去了。
“再见,舒拉。”卓娅在他已经穿好大衣戴好帽子的时候说。
他握了她的手。
“搂搂姥爷。”他说,“也搂搂姥姥。祝你一路平安!你知道哇,缺了你,我们一定寂寞。可是高兴:你在杨树林是要比较安全的。”
卓娅微笑了,搂抱了弟弟。
以后我俩吃了茶点,她就开始穿衣裳了。我把自己织的绿色黑边的毛线手套和自己的毛衣给她了。
“不,不,我不要!冬天你没有这御寒的东西怎么过呀?”
卓娅抗议地说。
“拿着吧。”我小声地说。
卓娅看看我,以后她就不抗议了。
我们一起走出去了。那天早晨是阴霾的,寒风刺脸地吹着。
“来,我拿着你的口袋。”我说。
卓娅站住了:
“为什么你这样?你看看我……你流泪啦?不要流着泪送我,你再看看我。”
我看了看她:卓娅的脸是幸福的,欢喜的。
我也用勉强的微笑回答了她。
“对,这样好。不要哭……”
她紧紧地搂抱了我,吻了我,就跃上了开动了的电车。
日记本子
在家里,每一件东西都保持着不久以前卓娅接触过的温暖。书架上的书,她怎么摆好了,现在仍然那样摆着。柜里的衬衣,桌上的一叠本子全是她亲手安放的。为过冬仔细地封好了的窗户,插在细长的玻璃杯里、带着枯干了的秋叶的树枝全都记忆着她,也全都令人回忆她。
大约10天之后,寄来一张明信片,一共几行字:
“亲爱的妈妈!我活着,健康,精神很好。你怎样啊?吻你,搂抱你。你的卓娅。”
舒拉把这张明信片拿在手中很久,反复地读它,并仔细地看战地邮局的号码,好像他想把它牢牢地记住似的。
“妈妈?!”他仅仅叫了一声,可是这声音包含了一切:诧异,责难,因为我们没把真情告诉他而对我们恼恨。
自尊心和执拗的个性使得他不肯向我询问什么。卓娅没和他倾心地谈,对他一句话也没讲,使他非常诧异和痛心。
“可是你在7月走的时候也是什么也没对卓娅说呀。那会儿你没有权利说,她也是一样啊。”
他用向来我没听见他说过的话(我也没想到他能这样说)回答了我:
“我和卓娅俩是一个人。”他沉默一会儿,又更有力量地补充说:“我应该和她一起走!”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没再谈什么。
……“干什么心也不安。”这时候我才真正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我每天坐着缝军衣缝到深夜,同时总是想,总是想:
“你现在在哪里?你怎样啊?你想念我们吗?……”
有一次我利用几分钟空闲时间开始整理桌子的抽屉,我打算腾出些地方安置卓娅的本子,免得往它们上边落尘土。
首先我碰到的是卓娅的笔迹写得密密的几页纸。我读了:
这是她以“伊里亚·木罗米次”为题的作文的几页草稿。文章是这样开始的:
“俄罗斯的土地是辽阔无边的,3个勇士保卫着它的安宁。当中骑在骏马上的是伊里亚·木罗米次,他手持长矛准备着刺杀敌人。左右是他的忠实朋友:两眼神智的阿辽沙·波波维奇和美貌的多布雷尼亚。”
我回想起来了,卓娅曾怎样读关于伊里亚的民歌,怎样把瓦斯聂错夫的名画的复制品拿回家来,怎样注意地审视它。
她的文章是由描写这张画开始的。
在另一页上写着:“人民都爱护他,在他受伤时候怜惜他,称他为‘伊连喀’和‘伊留申喀’‘伊连喀的腿伤了。’在凶恶的‘掠夺者’打败了他的时候,俄罗斯土地自己给他灌注力量:‘在疗养中,伊里亚的力量增加了3倍。’”
背面是:
“百年之后人民的希望实现了:我们的土地已经有了自己的、光荣的、来自人民的保卫者——红军。无怪乎在歌里唱着:‘我们生来是要把童话变为事实。’我们把奇妙的童话变为事实,人民也像当年歌唱伊里亚·木罗米次那样,怀着衷心的热爱歌唱自己的英雄。”
我小心地把这些纸片夹在卓娅的一个本子里,那时我又看见在这本子里写的就是关于伊里亚·木罗米次的作文,但是已经修改并誊写清楚了。后边是教员蔚拉·谢尔杰夫娜的笔迹,清楚地写着:“很好。”
以后我往抽屉里放置一叠本子的时候,在一个角落里触到了什么东西,伸进手去,拿出一个小日记本子来,我把它打开了。
在前几页上写着作家的姓名和作品的名称,对着很多作品名称标着十字:这是读过了的记号。这里有茹柯夫斯基,卡拉木金,普希金,莱蒙托夫,托尔斯泰,狄更斯,拜伦,莫里哀,莎士比亚等……以后的几页是用铅笔写的,已经模糊不清了。再往后是卓娅用钢笔写的小字:
“人的一切都应该是美丽的:面貌、衣裳、心灵、思想。”
(契柯夫)
“做一个共产党员——这就是大胆,思考,愿望,果敢。”
(马雅柯夫斯基)
以后的一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