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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俭的手一紧,默默地拥住她。
绵罗围城,现在想要离开,恐怕是插翅难逃了。况且,他情感死在战场,也绝不会当个逃兵。
可是,如今的他再不是那个来去如风身无牵畔的男子,脑袋掉了顶多碗大个疤。他的肩上担着数万民众的性命,他的身边有娇妻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一切岂是说舍就舍得下的?
“哑铃,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纪小蛮牵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到肚子上,明若秋水的眸子里一片澄澈:“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真的~”
这还是那个自私,胆小,没责任,无担当的坠儿吗?
“坠儿~”林俭慢慢湿了眼眶,蹲下去把耳朵贴到她的腹部,感受着生命的悸动。
“嘿嘿,感动了吧?”纪小蛮漾了一丝娇憨的笑,推他一把:“你儿子饿了,去下碗鸡蛋面给他吃。”
“你怎知是儿子?”林俭瞪她一眼,笑了。
这丫头,才刚说她懂事了,立马开始耍滑头。
林俭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纪小蛮敛去笑容,低低叹了一声,捏住怀里的那个锦囊,暗暗地下了决心。
不管了,林俭要面子,她只要丈夫和儿子。所以,现在真到了走投无路的生死关头,拆开那个锦囊,死马当活马医吧!(关于这个锦囊,忘记的读者去看第一卷第九十五章)
未几,林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纪小蛮接过埋头唏哩胡鲁吃了起来。
“慢点吃,也没有人跟你抢~”林俭失笑,宠爱地望着她。
“哑铃,有没有想过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纪小蛮忽地抬头,嘴里叨着一根面条,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问。
“呃?”林俭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一时答不出来。
“我想了一个,你看好不好?”纪小蛮以筷子蘸了面汤在桌上写道:“林子衿,好不好?”
“子衿?什么意思?”林俭诧异。
纪小蛮微微羞涩,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有点亮,映着窗外的明月。红唇微翕,单调好听的曲子轻声地流泄而出,温柔婉转,仿佛熨在心上,把他纠结的心渐渐地舒展开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一瞬间,林俭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就这么直直地跌落进那双幽深若静的黑眸里,他紧紧地攥着她,攥得骨节发白。
这是怎样奇妙的女子?她怎能如此纯真可爱,又这般娇媚明艳?此时此刻,就算要他立刻死在她的脚下,他都心甘情愿啊!
一个月后,战事持续僵持。死亡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浓烈地笼罩在苏木的上空。磨了又磨的战斧,补了又补的战袍,宣示着战争的残酷。
所有可以射出去的箭都已射了出去,可以战斗的士兵已越来越少,城中的伤员日益增多。周夫子开出的方子已不可能再取到药材,那些伤员只能躺在房子里痛苦地悲嚎,苦苦地煎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夜里,林俭领着一批轻功高手偷偷到城下捡拾箭矢,却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白天,他们只能坚守不出,高挂免战牌。
绵罗的元帅乌日莫显然终于失去了耐心。
林俭正带人巡视,忽听城下一阵骚动,抢到城墙上一看,个个目眦欲裂。
暮色里,夕阳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妇儒,有老有少,像一串粽子一样被绵罗士兵绑着带到了城楼下。
“哈哈哈~”绵罗的士兵狞笑着,吹呼着,拿着鞭子追着她们奔跑,跑得慢地就被人逮住扑倒在地,立刻被剥得精光,像头小白猪丢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上压着四五个憋了几个月的男人。
她们不停地哭叫着,哀泣着,却连死的权力都被剥夺,只能像畜生一样任人摆布,人群中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妇。她躺在地上,十指箕张,像一棵枯死的老树,张大着嘴巴死死地瞪着苍天,似乎在质问上苍?
“狗娘养的!”常笑一拳砸在墙上,迸出鲜血:“老子不能忍了,反正是死,跟他们拼了!”
“跟他们拼了!”一呼百应,城中所有还能走动的男人,都自觉地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厚重的城门无声地开启,几百个手执断剑残刀的男人,神色凛然地冲了出去:“杀啊~”
“哈哈哈,苏木城是我的了!”乌日莫哈哈大笑,指挥着队伍冲了过去。
“咚咚咚~”城楼上,战鼓忽地沉沉响起。
林俭回头,纪小蛮高坐在城墙上,几个女子稳稳地托着她,把她高高的举起,绑着红绸的鼓槌在她的纤细的指间飞舞,坚定而执着,一下一下稳稳地击在每一个安南的战士的心上。
“哑铃,你一定要活着!你要是敢死,我绝对带着你的孩子改嫁!”她抿着唇,恶狠狠地瞪着他,赤裸裸地威胁。
他笑了,这才是他爱的那个女人啊!泼辣,野蛮,温柔,深情而又执着!
再看了一眼心爱的女人,林俭转身投入了这场力量悬殊,最血腥,最残酷的战斗里。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几百人的血肉之躯如何抵挡数以十万计的铁蹄?数百男儿倒在侵略者的铁蹄之下,英雄的鲜血染红了依察尔冰原,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着娇异的光芒,瑰丽而娇艳,悲壮而肃穆。
目睹了那场战斗并幸存的人,此后一生都记得这个血染的黄昏,耳边始终回荡着那执着而绵长的鼓声……
当一切结束,天地静止,霜风猎猎,战旗飘飘,只有那执着的鼓声,依旧一声声催人泪下。
乌日莫并没有急着进城,他率众默默地凝视着这群不屈的灵魂,转头望着城墙上那个眼中滴血,目光淡定从容的女子,那一身艳丽的大红,彰显着她的高贵与骄傲,唇边那抹不屈的笑诉说着她的轻蔑与不屑。
乌日莫胸中热血莫名翻腾,手高高扬起:“进……”城字未及出口,已被人打断。
“元帅,元帅~”队伍忽地一片骚乱,左骑尉匆匆来报:“左后方五里发现安南士兵!”
“元帅,元帅~右边发现大量敌军~”
清越的长啸宛如龙吟虎啸,高亢入云,一呼百应,闷雷般地蹄声狂卷而至。
沈怀恩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动如脱兔,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斩浪。所到之处,肢断臂残,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靡。他像一只出了闸的猛兽,恣意地来去,杀人于无形。
忽地岳叔华自他左边迂回而至,朗声长啸:“影帝亲至,抵抗者死!”
刘尉自右边包抄而上,提气扬声,高声应和:“号令天下!违者无赦!”
影都威振四国,这三人齐声长啸,彼此应和,声音划破天际,直冲云霄,在暮色中绵绵不绝,传出十数里开外,他们如此声势,岂有不心胆俱裂的?
他们这几个月与林俭他们苦战,早对安南的士兵心生怯意,这时见援兵不知来了多少人,哪里还有斗志?发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
“影卫来了,影卫来了!”
“元帅,安南援军到了,咱们快撤吧~”
乌日莫长叹一声,大势已云,只得领军撤退。
“快,先入城!”沈怀恩未及追赶溃军,先行飞马入城,目光紧紧地锁住城墙上那抹艳丽的身影。
“哇!”一声婴儿的哭声蓦地划破天际,那嘹亮的声音饱满,尖锐,带着天生的王者之气响彻夜空。
这一刻,雪停风住,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愣住,聆听这最动人的天籁。
这一刻,生与死,奇异而完美地更替交迭着,神圣而庄严。
“哑铃~”纪小蛮全身虚脱,鼓锤自手中滑落,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蛮!”沈怀恩飞身跃上城墙,那一抹艳红的身影缓缓地倒在他的怀中,那秀美倔强的俏颜惨白如雪,明亮如星的眸子直直地瞪着他,那样绝艳,那么哀伤,那么决绝,而又矛盾地夹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蛮,哀艳而明媚,忧伤而纯真,那深幽不见底的清眸,似一道深深的漩涡,吸引着他慢慢地陷下去……
残阳如血,徐徐落下,静静地掩去一段剧烈的人生……
番外 破茧成蝶(一)
绵罗入侵安南的二十万大军,先被雏凤帮阻在苏木,折损十万兵将,又后被沈怀恩领的援军杀的大败而归,且战且走,待正平三年六月,退到泉州,乌日莫带着仅剩的二万残余退回境内,结束了长达一年的侵略战争。
同年八月,沈怀恩带着满身的风尘自泉州返回,到了苏木,一刻未停的直奔城南的临时住所。
纪小蛮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