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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安纳波利斯:美国马里兰州首府。
贾丝汀通常要到十点钟以后才来,而且几乎总是比她答应的时间还要迟。他则会等着,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电视机开了又关,拿起一本书接着又放下,边喝啤酒边撕扯上面的标签,从地毯上揪下一点绒毛。他很不喜欢弄得这么晚。但当敲门声终于姗姗来迟时,他会蹦起来去开锁,而且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就原谅了她。可是在良宵将尽,她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三更半夜开车回家时,他又感到一阵愠怒。不过扎克很少强求她待到黎明。他知道她不能。他也知道为什么。
他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就一直这样了吗?他们就只是在他的寓所里见面,做爱,直到她厌倦了他?他琢磨着他处境的可笑:从根本上说,他是另一个男人的情妇的情夫——独守一间家具齐全的公寓,希望他的情人能来得更勤,待得更长。她是不是在利用他?他不知道。她爱他吗?她能吗?
他考虑要不要在她来这儿时间这些问题,但他没问。相反,当他们同床共榻,拥抱温存时,谈的经常是过去而很少是未来。他慢慢地更加了解了她,也逐渐懂得了她的出发点。它们的确很简单。贾丝汀和她看起来一样有灵气;她聪明而见多识广,这是无可怀疑的。那样的外表绝不会给人以错误的印象。可是欺人耳目的是她的信心,因为在她魅力四射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贾丝汀是个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扎克能感觉到,她把自己视为一个贯穿在她生活里的情感急流中的俘虏,这些强大的急流有时候也带给她欢乐,但过后通常留给她的则是毁灭。他越了解她,越是觉得在她的灵魂中心有着强烈的宿命思想。扎克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离了婚。她父亲失踪了,而她和弟弟与母亲相依为命,在贫困的边缘挣扎。真正的朋友寥寥无几,但自打上中学后,她就从来不乏与异性认真的交往。这对扎克来说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她去找男人起初是想寻求情感上的支持,然后,当她长大后,则是要得到物质上的保障。
爱上她是件蠢事,这很明显。扎克想告诉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想开诚布公地谈谈,并用某种方式来确认他们的现状,但他仍然保持着沉默。他担心这样会使她惊慌失措。她会受惊,然后她就逃走。他想象得出她会多么轻易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退回到谢尔曼的世界中。贾丝汀自己也并没有打开过这样的话题,以便讨论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或是何去何从。事实上,有时候当这个话题近在咫尺时,她就极富创造性地避开它,把谈话重又推回到与之不相干的两人关系的现实中去。
自打那回去过中东餐厅后,这次他们在乡下还是第一次出来吃饭。他们都赞同这是个好主意,赞同以后还要更多地出来吃饭。但谁也没提到今后更具体的计划,也没有触及两人之间那些真正紧要的事情。他们撇开这些不谈,而是谈起了工作。扎克问了问贾丝汀谢尔曼与两大党的关系如何,他们还讨论了即将到来的初选。最后,在面包上抹了黄油,又把酒杯倒满之后,他将谈话转入正题。“贾丝汀,关于谢尔曼的背景,你知道多少,我的意思是,追溯到过去?”
“这个,我知道他在里士满①城外上的公立中学,然后去了……”
①里士满:美国弗吉尼州首府。
“不,我的意思不是说那么远。我指的是他刚开始做进出口生意的那段时问。”
“我知道的只是他在短时间内大赚了一笔。显然,对于抓住国内的市场和捕捉海外的商机,他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他的生意经成为许多人争相效仿的楷模。”
扎克很不喜欢贾丝汀每当谈起谢尔曼时那两眼放光的样子。他继续追问。
“你听过一个叫唐纳德·陈的人吗?可能是谢尔曼在香港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贾丝汀把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同时嘴里嚼着意大利卤汁面条。
“陈?没有。不过我知道道格在香港仍有投资。实际上,在加利福尼亚做完几场演讲,并在夏威夷做中途停留之后,他将于下周初到香港去。你为什么问这个?唐纳德·陈是谁?”
扎克犹豫了片刻,然后告诉她福斯滕家墙上的照片,卡斯托里的指控以及陈因涉嫌贩毒而被起诉的事。他略去了细瑟屠杀的事,和自己的文件库之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会使他像个傻子。他正在干吗?
贾丝汀瞪着他,显得很不安。“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卡斯托里会把你弄成这样子。我不能相信你会同意这样的胡说八道。”
“我并不同意;这是我总的观点,贾丝汀。那是一派胡言,而我要去说服卡斯托里,好让他从哪个洞爬出来,再钻回去。”
贾丝汀焦虑地摇摇头。“那是你正在做的最愚蠢不过的事了。我干这行很长时间了。对付卡斯托里之流最好的办法是不睬他们,直到他们败兴而去。而且我向你保证,他们总归是要离去的。你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我在捍卫福斯滕的名誉。”
“扎克!他不需要这种帮助,我跟你说。而且与此同时,卡斯托里还会把你的名字写进他的书里,给你带来一大堆麻烦。天呀,你太天真了。”
扎克默默地坐着。贾丝汀当然是对的。
当他们返回水晶城时贾丝汀并没有存车,而是停在门厅前。
“今晚我不能来。”
扎克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整个一天他都想着要得到她——自从上回得到她后的每一天。“怎么了?”
她摩挲着他的胳膊。“对不起,扎克。我还得去别的地方。”
“我想不出你要去哪儿。”他探身吻了吻她。他把门打开准备下车。
“嗨,大英雄。”贾丝汀的语气充满了诱惑,一边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并向上移动。
“怎么?”
“猜猜你星期一中午将会拿什么当午餐?”
“火腿奶酪三明治?也许是五角大楼炖肉?”
她的手到达了目的地,并轻轻地摩擦着那部分。“不,你会拿我当午餐。那天我会在这附近。在你工作的那幢形状古里古怪的楼里,他们会放你一个小时,对吧?十二点三十分在你家,说好了。”
扎克同意了。在通往住所的电梯里,他又在想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多久。他从未有过这样秘密的风流韵事,但他想象着他们势必到达某种巅峰,然后要么在强大的压力下关系破裂,要么遭人发现。他不知道他和贾丝汀离那巅峰还有多远。
他跨出电梯,沿大厅向他的房门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停下来。他能看见一个人影斜倚在大厅尽头的窗户旁,向外眺望着罗斯林的夜灯。在受勋仪式后,五角大楼的安全官员曾警告过扎克,说一直存在着他被伊拉克定为报复目标的可能,虽说可能性并不大。他有时仍然想着这种警告。人影开始转身,扎克看见了一头鬈发。是卡斯托里。
“中尉,我的朋友,我一直在等你。”
扎克向门走去,把钥匙插进上方的锁里。“你怎么过门卫这一关的?”
卡斯托里露齿一笑。“渗透可以部分地形容我的职业,也可以形容你的。”
扎克开始开第二道锁。“我不喜欢你跑到这儿,躲在黑暗里候着我。我应该去叫大楼保安。”
“嗨,好啦,中尉。上次才开了一个头。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扎克推开门,听任卡斯托里跟着他进来,这家伙身上有某种东西,使扎克对他恨不起来。扎克打开厨房的电灯,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他没有拿一罐给卡斯托里。现在是整整这个记者的时候了。
“你向我说谎,”扎克说着坐在沙发上,“那起莫须有的细瑟屠杀是无稽之谈。今天我读过有关档案了。几个不同的调查官都认为福斯滕的手下无罪。”
卡斯托里笑了。“你还是做了些调查的,我很高兴。”
扎克厌恶地做了个鬼脸。天啊,他和这个小丑在一起干吗?
“真相被掩盖了,”卡斯托里说,“调查是假的。”
“噢,你算了吧。我看到关于那事的秘密记录,你没看过。”
“我有自己的资料提供者。”
“是吗,比如谁呢?”
“没法对你说。我答应他们的。”卡斯托里又展颜一笑,“我能说的只是要继续挖掘。挖掘,挖掘,再挖掘,中尉。你会明白的。”
扎克向后靠着沙发,叹了口气。“你要知道,卡斯托里先生,越南战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有些人做了令他们感到后悔的事。你可以相信我的上司是其中一个,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