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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抔黄土是禁灵之土,所以这里才成了无灵之地,然而数百年前,黄土再也无法压住底下的煞气,煞气便一涌而上,形成了一个个这样的土丘。”
也就是说,这些土丘之下,是亡灵,是骸骨,也是鬼魂们不甘的凶煞之气。
“这地方你来过?”顾九命问他。
他看起来很熟悉。
封嘉赐缓慢地点头:“童妙就是掉进了土丘里面,被煞气入体阴鬼啃食,导致根骨寸寸碎裂。”
“而且每到晚上,这些阴鬼煞气盛行,会从土丘里出来,蚕食修士的肉/体神魂。”
顾九命点点头跳下土丘,弄了点干柴点了火驱寒。
她盘腿坐在火堆旁,闭眼吸收灵石的灵气,灵气如丝一般进入她阻塞的经脉,像针一般刺进去。
经脉受损太严重,连吸收灵气都是一种痛苦。
顾九命正专心致志地修炼,并不知道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额角漫出了汗滑落,偏她又觉得冷,冷入骨髓。
忽然,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她被惊得睁开眼睛,是封嘉赐。
他的耳朵贴着她的耳朵,很热很烫。
她顿了一下,推开他,不过一瞬,他再次抱上来,贴着她的耳际,声音粗哑,气喘微微,开口便是艰涩:
“主上,采了我。”
顾九命:“……”
她荒唐至极地推开他,目光锐利地刺过去。
封嘉赐跌坐在她的面前,垂着头,火光照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见他下颌紧绷,整个人都很拘谨。
他喉结稍隐复现地一滚,气氛凝固。
“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身躯一晃,颇为克制,呼吸微重:“我说,采我。”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沉重,一字一句,砸地都能带来回声。
顾九命眉一挑:“你说的……”
“是那个意思,采灵术,”他抬起眼,眼底坚定,“采了我的灵力,能修复你受损的经脉,这样才有机会挨过这幽古战场。”
幽古战场多大,徒步而行的话没有两个月休想穿过,况且每晚还有阴鬼出行,这些阴鬼可不是普通凡城小界那些。
这里死的,最低阶的也是跟他们一样的筑基修士,最高的甚至还有超凡境界的。
轻易糊弄不过去的。
“不。”顾九命斩钉截铁。
封嘉赐望着她,缓缓开口:“没有灵力,我们只能死在这,你采走我的灵力是最好的选择,你得了灵力再开一次空门……”
顾九命却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冷冽:“你把你自己当什么?鼎炉?”
他并不作回应,抬手便解自己的衣襟,眉眼平静而坚决。
即便千帆过尽,可山峦依旧。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只要她需要,他可以把自己当作任何东西。
“封嘉赐!”顾九命的刀横在他面前,“你若是敢脱,我先剁了你。”
她着实有几分气急败坏,这人怎么回事?
封嘉赐的动作凝住,眼睫一颤,抬眼望她:“主上……”
“别叫我主上,你是你,我是我。”顾九命烦闷地捏紧刀柄。
“主上,”他声音里带着绝对的忠诚和追随,“这是最好的办法。”
顾九命来到他跟前,刀蹭地一下没入黄土三分,刀光凛凛映着她的面容。
她沉眉垂眼望着他,声音铿锵有力:“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当如是,你因为一点困难就甘愿如此受辱,你的骨气何在?”
火光微摇,啪啪作响。血云翻滚,阴风斜吹。
他在冷光之中抬首,迎接她的目光,克制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这不是屈辱,我……心甘情愿。”
顾九命:“……”
她倏地拔刀背对他,头疼。
静默了半响,顾九命冷静下来,回头便见他抱着剑,沉闷地望着火堆,怔然无语。
“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正色望她,正襟危坐。
“前世,我与你可有……什么关系?”
这是顾九命第一次与他提到前世,他有些愕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他迟疑那么一瞬,耳根微不可查地红起,气微喘,他侧头避开她灼灼的视线:“……没有。”
说完,他似乎有些恼,轻皱了眉道:“但我并不认为这是衡量我们关系的重点。”
原来所谓的男宠,只是一个称呼?
顾九命彻底松了口气,步入正题:“既然如此,你该明白,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
“你也该知道,前世的我,与现在的我,并不一样。”
话说到如此,已经是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沉默不语,倔强地不肯回应。
顾九命跳上土丘,望着底下随着夕阳越下,越发翻涌得活跃的黑气,声音被黑气冲起,变得飘渺:
“你若愿意继续留在藏山,我不拒绝,若要走,随时可以,一切遵从你的选择。”
再回首:“并且,我并不只有你说的办法,才能修复我的经脉。”
说着,顾九命义无反顾地跳下土丘,就这么一跃而下,衣袂飞扬。
“主上!”封嘉赐猛地窜起,探手,却连她的一角衣袍都没来得及拉住,眼睁睁望着她坠落。
心痛如刀绞。
他悲寂地开口:“我再不提……”
“回来,可好?”
声音在土丘之中回荡,已无回声,天地苍茫广袤无际,只剩他一人。
那种寂寥感充斥着他的胸腔,更如心底被捅破一个洞,呼啸漏风。
似乎失去了目标和苟活的理由。
他双目赤红,身子一翻也要跟着跳下去,却适时地听见顾九命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在上面待着,我没事。”
他动作僵住,坚持伏在土丘的边沿望下去,只见顾九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气之海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顾九命落到地底,站稳便觉阴风狂作,吹得她险些稳不住身形。
没一会,她便感觉到阴气入体,暴戾地冲击着她的经脉根骨。
童妙就是这么被毁掉的吧。
但顾九命不同,她镇定自若地盘腿坐下,闭眼运转归一决。
既然上方是无灵之地,那正好,煞气她也是可以吸收的。
煞气一点点钻入,从暴虐之气被她炼化后变得温顺,慢慢抚平她经脉的损伤,滋润她的丹田。
在她闭眼看不见的周围,煞气因为她的吸收而形成一个风暴漩涡,狂风骤乱,整个地底被她搅得一塌糊涂。
“咦?我们的煞气怎么回事?”
“糟,那个小丫头片子在吸收炼化我们的煞气!”
“去他娘的,刚刚看戏看得正高兴,她娘的突然跳下来干啥!”
“不是,我以为她是想殉情自戕,谁知道她是来抢食的。”
顾九命专注修炼,若是此时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便会看见数以万计的阴鬼在围着她,如看猴戏。
黑压压的一群,人头涌涌。
他们与凡城小界的阴鬼不同,他们有完成的躯体,穿着生前的衣物。
有的君子气概,质如兰,有的王侯将相,气豪迈。
有女子娇羞,莺莺啼啼,有女子粗犷,弯刀抗肩。
“咋办?”
没鬼能给出解答。
他们在这地底古战场横行这么久,第一次迎来了克星。
作者有话要说: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夏日绝句》
第39章
“在哪?你确定不说?”
司清冷眼看着眼前的弟子; 他很多弟子,但适合修炼无情决的,仅此一人。
他当年为了得到易斯年; 也煞费苦心了一番,如若不是太碍事; 他暂时还不想除掉他。
“你拜入为师座下,发了道誓; 誓死效忠; 绝不背叛; 如今这又是如何?”
司清每一字每一句掷地有声,斥责之意显而易见。
他一怒,玄天宫满地跪伏的暗门弟子,乌压压一群,但他眼尾都不扫一下,只是紧盯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跟他如出一辙的弟子。
他教出来的徒弟,还真是好骨气。
“师父息怒。”易斯年古井无波地说了一句; 话里没几分真感情,更像客套,连表面上的谄媚都没有。
他向来如此。
司清也不需要一个只会谄媚的弟子,相反这样冷冷淡淡更让人舒服。
可现在; 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一怒之下掷了身旁的灵酒杯:
“你的本命法宝跟着他们去了,你别告诉为师; 你感应不到它在哪。”
易斯年面色镇定:“感应到了。”
司清一下站起:“在哪?”
易斯年不悲不喜:“在三清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