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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傅观宁赶紧到床边,轻轻摩挲起温培铎的胸口,低低唤了一声:“爷爷。”
温培铎仿佛是真的气到了,一直喘,胸口起起伏伏好久,呼吸才逐渐平稳。傅观宁替他拉好被子,询问道:“爷爷,我给你稍微调高一下床板,这样不容易被呛到。”
温培铎点点头,待到成了个半躺半坐的姿势后,他伸手招了招,傅观宁立马附耳过去。
“那小子……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给你做主……”
傅观宁垂下眼帘,握住温培铎干枯的手:“没有的,爷爷。”
温培铎轻声道:“我听说……你们分居了……你说实话。”
知道得那么清楚,约莫是有人探听后传了闲话到董事长跟前。而之所以董事长一睁眼就找自己说这个,说明晕倒的原因有一半在于此。再瞧一瞧灰溜溜离开的温理事,事情无需言明便已水落石出。
傅观宁心里有了数,调整好表情,朝温培铎露出很浅的一个笑:“我是为了练车方便,才住出去的,不是分居。”
温培铎反握住他的手:“……戒指呢?”
傅观宁没想到他病弱如此依然敏锐,一时间怔了怔,然而旋即找到了借口:“我苦夏,最近瘦了些,戒指戴上总会掉,就放家里了。”
温培铎终于有些信了,捏了捏他的手:“是瘦了。”说完又很不高兴,“他没把你照顾好……该打。”
傅观宁知道他是好心,可是“打”这个字,再一次让他想起了温凛腿上的伤,想得他心头一跳。
“爷爷别为这事挂心了,”傅观宁把他的手放到被子下面,转开话题,“我给你按一按腿脚……”
最复杂的考试已经过去,傅观宁目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在身,便干脆订了附近的酒店,然后常到医院现身,陪伴温培铎左右,为他按摩,给他带些清淡小菜。
温凛下班后也会到医院来,让傅观宁歇一歇或者去吃饭。
傅观宁每次都是交班似的交待几句,然后顺着他的意思离开。
偶有一次他折回来拿挂在陪护椅上的防晒服,正好在窄窄的玻璃窗口中看到温凛和温培铎在说话,他想应该是和信锐有关的话题,自己不便在场,故而之后再见温凛来,直接说句“你们聊”就走,其余的事情,他都交待给护工大哥了。
温培铎的身体问题不大,在医院躺了一周不到就回家了。临走时是傅观宁送他上的车,他又拍了一下傅观宁的肩:“学车学好了?”
傅观宁点点头:“已经拿到证了。”
“好,好。”温培铎高兴地笑了,在他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上车坐稳。
目送这位老人远去后,傅观宁从口袋中摸出车钥匙,唤醒了停在医院附近车库里的一辆新车。
当温凛下班回家,见到妻子站在前院的时候,他喜出望外地降下了全部的车窗,车还没停稳就打开门,吓得邵一成赶紧刹了车。
傅观宁是自己开车来的,因为担心擦着碰着别的车,特意绕了条道,故而没和他们在途中碰着。
他打开后车盖从车上卸了自己的行李,就听见了另一辆车从远处驶到家门前的声音。
那声音,他听了多少遍?数不胜数。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温凛来了。
关于前两次出师不利的情况,邵一成以有所目睹,于是保持距离地跟着温凛过去,想要趁表哥情商掉线时施以援手。
温凛丝毫没留意他,一下车就跑到妻子跟前,小声道:“观宁,你肯回家了?不是来了就要走吧?”
傅观宁“嗯”了一声,权作回答,眼睛瞟到邵一成,却是很客气地同对方寒暄了好几句,末了自己拖着行李进门。
“哥,你知道吗,我老婆要是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就说明我回家要刷马桶了。”邵一成同情地看了一眼温凛,发觉对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连忙出言安慰道,“不过嫂子既然回家,就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你一定要撑住啊,熬过这波就好了,有啥不行的,找……找程医生,嗯,他专业。”
——可不能再揽活儿给自己,不然回家就不是刷马桶那么简单了。
温凛追着妻子进门,用眼神遣走了正往玄关走的管家,殷勤地要替妻子拿行李,却忽然听妻子说了一声:“不是为了你。”
“什么?”温凛其实听清了,心脏跟着就揪了起来,这一声只是因为难以置信。
傅观宁冷然道:“我回家,只是怕爷爷知道实情再次晕倒。不过这件事总有一天要说的,你最好提前做准备。”
灯光斜着打过来,温凛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忍不住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驾校里认识了才一个月的人,分别时你都会流露出一点不舍,我是你的丈夫,你爱过的人,你真的要那么狠心地对我吗?”
傅观宁从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气,把他的手推开:“人都是喜欢求不到的东西,求不得,才最珍贵。你当初说你爱司远,可是后来呢?”
傅观宁眨眨眼,眼睛酸涩,眼泪却已干涸了。
如果有一天温凛不打算再“爱”他,谁又会被按倒在沙发上,跟温凛发展一段新的畸恋?
第84章 身教
腰间的手收紧了,后颈上有轻轻的磨蹭感,是温凛在摇头:“医生说我搞错了,其实我对他那不是爱……”
“对,不是爱,从头至尾,你只是想占有。”傅观宁被他抱得心如擂鼓,心中无力得只想躲,“从来没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你有智力、财力、权力、手段……你想要什么都是易如反掌,正因为易如反掌,所以终有一天你也会觉得它们索然无味。”
顿了顿,傅观宁叹了口气:“如果你对我还有点感情,就请放开我吧,我不想再经历那些。”
他明显感觉到贴着他后背的身体一僵。他再去推那双手臂,终于推开了。
“我很累,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换了拖鞋,沿着长廊走了。
温凛看着那个背影,整个人委顿在原地。
夏日夜间的玄关,顶灯因无声而熄灭,黑暗里他感到后背有涔涔冷汗冒出,手臂上汗毛直立。
***
“难道我真的只是想占有他们吗?”
温凛问自己,也是问医生。
“怎么会,你不是放手了吗?”程医生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为什么放手?因为你不希望伤害他,也不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占有和被占有。当你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恭喜你,你已经开始渐渐能够理解并照顾他人的情绪了,尽管……”他看了一眼画满了叉的情绪记录本,“你还是不知道那些情绪具体是什么。没关系,这种事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温凛脸上的郁气稍微散开了些,眼中却依旧有磅礴的愁绪在涌动:“我爱他,可是他好像感觉不到我的爱,过去我给一个拥抱,说一句认可的话,他都会好高兴地对我笑,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冷眼看着,不接受,也不肯教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真的没教过你吗?”
“嗯?”
“我是说,虽然他如今不肯指给你方向,”程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堪称柔和,“但是在很早之前,他不就现身说法了吗?”
温凛慢慢睁大了眼睛——现身……说法……?
——红色灯笼在白皙的脸上映出了霞光。
“人有时在意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有人肯为自己花心思。你有没有动手做过什么送给他呀?”
——柔软的手指在明黄色皮卡丘皮肤的键盘上轻轻点着。
“可爱的是师父,更可爱的是徒弟。”
——洁白的椰奶沾在浅粉色的嘴唇上,唇角的弧度艰难地朝上弯。
“觉得他讨厌,就露出尖牙来咯。”
——铅笔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好听的声响。
“是吧,我也觉得这是我做得最好的一次!”
——苦涩的黑啤倒出时泛出了雪色的泡沫。
“我酒量差……我会忘记的,醒来会好好忘记的。告诉我吧,让我知道……就这一刻,我想知道。”
——餐桌上,蓝色妖姬零落在米色餐垫上的花瓣变成了深色。
“那儿的气温好像是很低的。”
——带着绒绒毛的家居服口袋里哗啦啦哗啦啦地吵闹着。
“好……我一天就吃一颗。”
——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细长的梳子与透明的塑料手套。
“我已经给自己染过几次了,不会失手的。”
——柜子里浅色的春夏常服,一套又一套。
“这套是棉麻混纺,穿起来又软又凉爽!”
——滴着透明雨水的蓝天白云下,雾金亚麻色的潮湿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