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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喊冤道:“回姨奶奶的话,奴婢们本也想将那狂徒拿来的,谁知那厮竟是身手不弱,奴婢们去了八个人,还没靠近他便都挂了彩,见不是办法,只有先挣扎着逃回来禀报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定夺。奴婢因伤得最轻,就被打发来报信儿,其他人都在厢房里躺着擦药呢。”
说着,她撩开棉裤,整个小腿上面皆是一片青紫,望之触目惊心。
听说那男子竟会武功,周姨娘眉头皱得更深。她本说再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去帮忙,但对方既然会武功,那去了也是白搭。当下之计唯有请寺里的僧人出面相助,但这样一来,却无异于将明霜月被人带走轻薄的事儿昭告天下,日后白氏必会找她晦气。左右对自己无甚好处,她又何苦强自出头,反而招来埋怨?
想到这里,周姨娘不再询问,退到一边看着老夫人,意思请她示下。
过了片刻,老夫人一口气总算顺了过来,狠狠喘了几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保住四丫头的性命要紧。横竖她是被掳走的,就算事发,旁人也只能说她命不好,怨不到其他上头。咱们府上纵然丢脸,也不至于牵连到其他小姐。”
听到这话,其余人皆是了然地点头:既然那男子会武,不管事实如何,届时便只推说是他强行掳走了明霜月。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府上其他小姐的清誉不受牵连。
做了决定,老夫人刚待打发人去找方丈援手,先前奔出去拿参片的净纱突然回来,满面惶惑地禀报道:“老夫人,外面来了位年轻公子,说是已制住了惊扰小姐的贼子,特地过来交给您处置。”
——什么?这事竟然被外人知道了!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当下众人不禁大惊失色,面面相窥,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明华容亦是心中大惊,但想到落梅之前暗中回禀情况时所说的话,心中又转为一凛:难道竟会是他?
还好老夫人也算见过世面,片刻的惊异之后,定了定神,心道与其自己猜测,不如将人叫进来问个明白,遂说道:“既然帮了我们家,那就是四丫头的恩人,快好生请进来。”她知道那人就在门外,便刻意说得特别大声,表示自己并不气恼被他撞破了隐秘,而是十分承情,好先稳住对方。
净纱赶紧应声而去,片刻的功夫,便带进一位身长玉立的红衣少年来。男子若着红衣,未免会显得跳脱轻佻,但这身上好云锦裁剪而成的猎猎红袍穿在这少年身上,却是恰如其当。衬着他完美得找不出半分瑕疵的面庞,更显风华清贵,灿若朝日。
见他生得神采飞扬,样貌之俊美更是平生仅见,众人又是一愣,但刚才乍闻消息生出的隐约敌意,却不由自主消退了许多。
老夫人也不例外,上下打量着这举止洒脱,通身贵气的少年,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已变得十分温和:“少年人,是你帮了我们家?”
少年先向老夫人与林氏、周姨娘行过礼,趁人不备时,悄悄向明华容飞了个眼风,表面却是一派肃容,恭谨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说不上帮忙。而且说来惭愧,这贼人和我还有点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将他招来的。”
“什么?”听到这话,老夫人不禁失声惊呼。
少年解释道:“晚辈姓姬,双怀祟云。数日前与国子监祭酒叶大人家的公子一起入寺参禅,在寺间小住。今日偶然听知客僧说起,有位姓赵的公子随其母亲过来诵经祈福。我当时思友心切,误以为这是一位故交,便请小师傅等经课结束后请赵公子上山一聚。后来在等待时,与另一位小师傅聊了一会儿天才发现,这位赵公子乃是镇北将军府的少爷,并非晚辈的故友。邀请错了人,晚辈十分不安,立即着人前去查看,本说如果小师傅还未来得及过去,便算揭过此事。如果已经对赵公子提了,那么我势必就要亲自致歉了。没想到,过了片刻,那位赵公子自己倒过来了,自称刚从边疆回到帝京,朋友甚少,今日我这一番错认,也算是有缘,想要与我结交。我亦是习武之人,见他言语恳切,便以为他也是个性情中人,自然无有不允。一番交谈之后,他说爱这竹林幽静,也想暂住一晚。我便让小师傅替他收拾了一间空房出来,待用过晚饭,他说累了想先休息就自己回房了。我素来有早晚练剑的习惯,便又在院中多待了一会儿。但等我收剑之后,想起有件东西忘在了赵公子房里,想想时辰尚早,他未必睡着,就过去敲门。但无论我如何拍打,房内都无人回应,我再仔细一听,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呼吸声。这时我又听见竹林间似有人语喧哗,便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就出来查看,结果走了没几步,恰好看到有几位大婶被人从房里丢出来。”
说到这里,他神色蓦然变得凝重,轩长眉宇间一派肃然:“在下自幼习武,五感胜于常人。几位大婶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房门打开的刹那,我却嗅到有迷香飘出。当时我离耳房约有十几步之远,却依然能辩出迷香的味道,可见那迷香份量之重。我心知有异,但情势不明也不好妄动。之后听几位大婶交谈商议,才知道里面藏了个贼子,掳走了贵府的小姐。我怕动起手来伤及无辜,便等她们离开之后再故意弄出异动,引那贼子出来查看。不想这一照面,才发现他竟是刚与我结识的赵公子。我质问他为何要干这种下三滥的事,他却狠声命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见说不通,便动手将他制住,带来通知贵府。贵府女眷还在那间耳房内,我一介男子诸多不便,还请老夫人另做安排。”
起先众人还疑惑他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来,直听到后面才恍然大悟。待他说完,明华容面带不安地说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白天我去请光如大师时遇见四妹妹,便和她一起回来。之后又见二妹妹和一位公子在竹林间说话来着。当时二妹妹说是偶遇,我和四妹妹便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是在暗中打量四妹妹的,这……这真是教人害怕。”
闻言,姬祟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此人应是白日见到贵府小姐后便起了歹心,这般处心积虑,实在可恨。”说着,又悄悄向对面抛了个眼风,明华容只做不见。
但老夫人听说偷香窃玉的恶贼竟然是将军公子后,心中反而越发急燥起来。如果是个普通小贼,既已捉到,随便安个偷窃银子的罪名,灌了哑药送到官府处置了便是。可此人既有身份,处理起来便棘手了许多。虽然理是占在自家这边的,但明霜月的名声却是毁定了。
虽有重重顾虑,但当着姬祟云的面,也不好多说。老夫人命林氏带着丫鬟婆子亲自过去一趟将明霜月带回来,又再三叮嘱若被外人看见,只说是有丫鬟体弱,昏倒在竹林间,特地前去寻找。见林氏俱都一一应了,才略略放心。
安排既毕,老夫人看向姬祟云,刚待说话,便听他抢先说道:“老夫人请放心,晚辈虽不如至交好友那般出身清贵,但亦是自幼饱读诗书,知道礼仪廉耻。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再向其他人提起半字,请老夫人放心。”
见他言辞恳切,又想他既大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且他好友还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想来应该不会是两面三刀的小人,老夫人这才放了心,叹道:“姬小公子,亏你是个明白人,此番多谢你了。算我老婆子欠你一个人情,回头若有什么事要办的,尽管到明府来找我,我必尽力帮你。”
其实以她的性格,本不想告诉对方自家的来历。但想想今夜留宿的女眷只有自己一家,姬祟云既在这里住着,想要打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与其含糊其辞弄得场面难堪,不如大方说出来的好。当然,她还是希望姬祟云不要来明府,就算要来,也万万莫要求取黄金白银做为谢礼。
姬祟云虽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她眼神闪烁,便知道这番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好在他这次出手本就不是冲着明府,当下也不在意,客套两句,十分体贴地说道:“夜色已深,晚辈便不逗留了,改日再来拜访。”
老夫人自是求之不得,但门外一干丫鬟并几个人老心未老的婆子却颇有惋惜之色,你推我搡的,悄悄争着该由谁来送这俊美得过份的少年公子出去,能多亲近一刻也是好的。
待姬祟云走后,老夫人又命人将被他擒来的赵家公子带到空房关起,因为想着他会武功,还特地吩咐多捆几道绳索。奉了命令的下人们原本有些害怕,但见姓赵的紧紧闭着眼睛伏在地上,像条死狗般动也不动,才知道他早被姬祟云炮制过了,这才放心地去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