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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
甄丛云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另外一个世界里,伊万诺夫跟德王联手,壮大自己的实力,他赶走了窃取他家族皇位的蟊贼,恢复罗曼诺夫王朝以往的荣光,被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们簇拥登基,而她,作为帮助伊万诺夫登基的人,理所当然也跟着他一道步上加冕的红毯。
镶满宝石的冠冕被戴在精心梳理过的秀发上,一身曳地宫廷长裙遍缀珍珠与黄金亮片,她站在伊万诺夫身旁,是他当之无愧的伴侣。
神思逐渐飘远,身体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痴痴的,她望向前方不知名处,未知是想人,还是想家。
最终,微睁的双眼停在凝固一刻。
“你怎样?”
岳定唐将凌枢扶起。
后者没有中弹,千钧一发之际他堪堪闪开,身体重重摔在地上,还不得不拼着一口气下死命地去夺枪。
两处枪伤加上肋骨的伤势,当场差点摔出个人事不省,疼得他够呛,得亏从军那点底子还在,不然现在就剩半口气只出不进了。
“这下,不会再有人来了吧,让我歇会……”
凌枢重重喘着粗气,语气却游丝也似,轻得一阵风就能吹跑。
岳定唐将他安置好,又从甄丛云尸体那里拿来水壶。
“喝点水。”
凌枢根本没法动,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岳定唐打开壶盖,凑到对方嘴边,微微倾斜,一点点慢慢地喂进去。
凌枢半眯着眼,水顺着嘴角淌下,但喉结上下滑动,总算有部分是喝进去了。
“……门后,除了箱子之外,还有点干粮,你可以进去拿。”
“不饿,我也歇会。”
岳定唐靠着他坐下。
两人肩挨着肩,大汗淋漓,劫后余生。
外面好似下起雨,淅淅沥沥像雨水砸在洞口草木上的声响,遥远而又亲近。
是春雨。
北方的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凌枢闭上眼,嘴角上扬,如在倾听全世界最珍贵的声音。
“老岳。”
“嗯。”
“咱现在也算生死之交了吧。”
“嗯。”
“那我问你个事,你别骗我。”
“嗯。”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我想亲你?”
回答他的,是无休止的沉默。
久到凌枢以为对方睡着了。
“喂,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回答我?嘲笑我自作多情,还是矢口否认?我那会儿明明看见你脸红了的,哈……”
“周围那么黑,你是怎么看见我脸红的,你眼睛是从蝙蝠那里抠来的?”岳定唐冷冷道。
凌枢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算了,我本来还有一腔真心话要说……”
说字还未落音,声音就被吞没了。
凌枢微微睁大眼。
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对方会出其不意。
密道里很安静。
安静到远处外面的雨声都依稀可闻。
安静到近在咫尺的,黏腻细微的动静,同样清楚入耳。
凌枢下意识想抽身,这里不适合他发挥风流倜傥的魅力,用桃花眼将对方溺死在温柔里,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狼狈,原想开岳定唐的玩笑,看他脸色陡变惊慌失措,却没曾想给自己挖了个坑。
现在土已半截过身,眼看就要安息。
气息交缠得越发深入了些,凌枢甚至能够感觉自己被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裹住。
绵绵密密,无孔不入,岳定唐的气味像一张网收缩成茧,把他藏在里面。
凌枢有点气急败坏了。
他想先发制人,反是被克了一招,现在进退维谷,受制于人,犹如玩物被任意把玩,里里外外方寸不存,悉数被深入研究了个遍。
然后猎人方才心满意足,把陷阱连同里面的猎物一起收起来。
还要问他一声:“到底是谁脸红了?”
我他奶奶的是透不过气憋的!
足足有三秒左右的时间,凌枢说不出话。
那是被气的。
“你那个故事的后半截呢,我挺有兴趣,就是你去了东北之后,遇见什么,给我讲讲。”
他听见岳定唐如是道。
得寸进尺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口蜜腹剑蓄谋已久故作纯良。
凌枢早在脑海里酝酿了千八百个贬义词往对方头上砸,闻言没好气道——
“讲你奶奶个腿儿!”
第105章
缓过劲来之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我得去找老袁。”
“我去吧。”
岳定唐把水壶往他手里一塞。
就凌枢这状态,走没几步路只怕会直接晕死过去。
“老袁的大概方位,你有数吗?”
凌枢想了想,“他说下山去帮我找大夫,后来甄丛云他们说遇到老袁自投罗网,只怕老袁在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他寡不敌众,早点找到他,说不定还有希望。”
“不用了,要等你想起来找我,黄花菜早就凉了!”
声音比脚步声先到,不远不近的距离。
步伐一轻一重,慢吞吞的,过了好一会儿,老袁的身形才映入两人视线。
放在地上的马灯,拉长了他身后的影子。
“他奶奶的,大夫没找成,差点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往凌枢旁边坐下,双腿伸直摊开,也不动了。
“你怎样了?”
凌枢看见他能回来,还是挺惊喜的。
“侥幸,没中弹,我自己跳崖了,半途被一棵树拦住,胳膊和腿折了,我怕他们找到你这里来,赶紧又上山寻回来。”老袁吐了口血沫,有气无力,“那恶毒女人呢,死透了没有?”
凌枢:“尸体就在前面拐角,你站起来走几步路就能瞧见了。”
老袁的话跟他刚才一模一样:“我已经没力气起来了,让我歇会儿,最好睡上一觉。”
凌枢却觉得有点冷。
这里本来就阴寒潮湿,寻常人都无法久待,更何况他现在只剩下半条命。
他身上穿得再多,也挡不住层层寒意从石板泥土缝里渗进来,伤口依旧发疼难耐,半干涸的血跟衣物黏腻在一块,让人有种日久天长即将发霉腐朽的错觉。
“冷?”
岳定唐发现他在发抖。
“没事。”
凌枢低低应道,伸出那条完好的腿踹了老袁一下。
“上去之前,先给我看看那两口箱子里的东西。”
老袁:“看了又能怎样,你还能私吞不成?”
凌枢:“不能私吞我也要看,为了帮你护送这批东西,老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你不让我看两眼,我死都不瞑目!少废话,快起来开门,我倒要看看,连象牙雕经和佛塔,老爷子都可以丢出去当诱饵,那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稀世宝贝!”
老袁:“说到佛塔,那座佛塔呢,那也是个不得了的宝贝,当时老爷子舍出来,都心疼得不行!”
凌枢没好气:“不晓得,被甄丛云抢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弄不好几十年后能被人偶然发现吧!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赶紧去开门,不然就还我那半碗面的面钱,利滚利现在起码也有十来块大洋了!”
老袁拿他没法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起身。
“你不是说你从前是贵公子吗,人家都说烂船还有三寸钉,你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掉钱坑里了,当年多吃你半碗面还能念叨到现在!”
岳定唐印象里,和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老袁,都是一个沉默寡言,在关家人前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人,那天开库房,关家几兄弟吵成那样,也没见他出来主持大局,现在跟凌枢打嘴仗,倒像是换了个人。
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人前老袁只是他那个早死的兄弟的影子,人后这个老袁,才是真正在战场上跟凌枢生死与共的战友。
老袁走到门前,弯腰将圆形石头塞进凹槽。
一阵沉闷的石头滚动声响之后,老袁用手去推门。
他龇牙咧嘴,一边手臂使不上劲,不得不换成肩膀去顶,还是感觉费力。
“那谁,岳少爷,过来帮把手!”
凌枢是指望不上了,这大少爷就知道瘫坐在地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不错,老袁直接喊的岳定唐。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使力,轴承在左边,我们推右边!”
岳定唐嗯了一声,他也是一条胳膊中枪,只能用另一侧肩膀去顶门。
“俗话说得好,两人同心,其利断金,诸君加油啊!”
凌枢在旁边懒懒道,光出声音不出力,听得人牙痒痒。
“你给我闭嘴!”
老袁狠狠剜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欠,从以前到现在就没变过。
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