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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外面伺候的宫人打开床幔,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帐幔缝隙里飘入,带来今晨的好天气。
一个瘦脸长眉,高个儿宫女笑意盈盈站在床边,瞧见她醒来,立即欢喜道:“小主,外面落雪了。”
且不提她是如何欢喜,躺在床上的舒清妩却是万分吃惊。
“云雾,是你?”舒清妩喃喃地问。
云雾瘦脸上笑容更浓:“奴婢是小主的贴身宫女,自然是奴婢。”
舒清妩躺在那,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早年进宫时,就是云雾和云烟伺候在身边,只后来发生许多事,云雾早早去了,云烟离宫嫁了人,便就再无联系。
如今再一见,恍惚间以为是在梦中。
“我还在做梦吗?”舒清妩轻声说。
云雾扶了她起身,先伺候她喝了一碗温水,再又帮她穿好鞋袜:“小主昨夜定是睡得好,还未清醒过来。”
云雾扶着茫然无知的舒清妩绕过屏风,一路来到隔窗前。
“小主瞧,今岁新雪已落成。”
舒清妩刚从屏风出来,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陌生,等她被丝丝缕缕的晨风吹拂面容时,才略清醒过来。
这里,是她刚进宫的住处,锦绣宫后殿东配殿。
舒清妩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顾不上看雪,推开扶着她的云雾,转身去寻妆镜。
转瞬之间,一个清丽娟秀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铜镜中。
那镜子影影绰绰,并非营造司御供,其实瞧不太清晰五官,却能让人一眼看穿镜中人的神韵与姿态。
舒清妩摸了摸脸,镜中人也如此而为。
入手是一片细腻光滑,她轻轻摸着年轻十一岁的面容,突然觉得一切压力和滞涩都消散开来。
现在的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重新立于长信宫中。
舒清妩猛地回头,目光灼灼看向云雾:“一会儿去取朝食时,记得多要一壶青梅酿。”
云雾愣在那:“青梅酿?”
舒清妩点点头,又想起曾经做舒才人时的过往,补充一句:“银钱从份例里取便是。”
云雾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倒也不多问她为何要酒,福了福便去吩咐云烟,自己回了寝殿伺候舒清妩洗漱。
待用完勉强过得去的朝食,舒清妩便去了院中,仰头看了看天际的纷纷飘落的玉沙。
鹅毛大雪落了一整夜,让世间万物都成了纯净的白色,就连寂静肃杀的长信宫,也增添了几分暖意。
舒清妩伸出手去:“年根了。”
云雾给她系好斗篷,笑着说:“是了,再过十来日,便是新年。”
就在这纷纷扬扬的落雪里,一只彩蝶扑着翅膀,落在了她伸出去的纤纤玉指上。
那蝶儿轻轻动了动,却没有飞走,安安静静在她指尖站立。
一夜醒来,斗转星移,梦蝶依旧在。
舒清妩长舒口气,手一动放飞蝶儿,一扬斗篷,转身回了寝殿:“烫酒去。”
“现在?”云雾有些吃惊。
舒清妩微微一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肆意和潇洒。
“对,就是现在。”
大梦一场,不醉不归,才是人生极乐事。
第2章
白日饮酒,当是一大乐事。
舒清妩叫宫人在正殿门口摆了桌案,点上红泥小火炉,又加了火盆在身边,就如此这般坐在殿外,抬头赏雪。
落雪纷飞,炭火噼啪,青梅酿散着清甜的酒香,浅淡醉人心弦。
舒清妩看着纷纷落雪,心中越发安定下来。
云雾给她倒了杯酒,跪坐在边上仔细烤橘子。
舒清妩轻轻一笑:“这日子真好,是不是?”
云雾顿了顿,一时之间没接上话。
她是舒清妩家中陪嫁,从小伺候她,最是知道她心思深重。大抵是因为夫人严厉教导的缘故,小姐从小谨言慎行,时刻恭谨,从未有一刻如此放松。
小姐自幼便博学多才,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若不是因舒氏家道中落,如今进了宫来,又怎会只能屈居才人。
且因为这个才人的位份,小姐心中不愉,日常所言皆是要躬身自省,期盼早日立于主位,光复舒氏往日荣光。
今日醒来,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一言一行皆有异处。
舒清妩说完话,侧目瞧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再度展颜一笑。
“怕什么,我只昨夜梦尽今生,早晨醒来只觉阳光明媚,再不想辜负此生。”
舒清妩笑着,轻声细语,不过简单只字片语,却让云雾眉目舒展,瞧着竟是立时安心。
“小姐能想明白,奴婢心中甚是欢喜。”
舒清妩微微一愣,随机拍了拍她的手:“我知你一心为我。”
且说到这里,青梅酿也恰到好处,舒清妩举杯浅饮,入口是清甜的醇香。
仿佛一颗夏日里刚采摘的梅子,青涩中带着柔和的温婉,温婉中又有着醉人的浓烈。
于无声处,于无心处。
一杯酒入口,舒清妩百味杂陈。
云雾恰到好处递上烤橘,舒清妩吃一辦就半杯酒,好不肆意快活。
酒到酣处,舒清妩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一会儿取午膳时,记得寻御膳房取用年糕、红豆、冰糖等物,哦对了,再要一斤花生米,待下午就酒吃。”
云雾:“……”
舒清妩看她一脸迷茫,顿时开怀一笑:“没事,宫规也没有哪条,不叫嫔妃白日吃酒的。”
云雾抿了抿嘴唇:“可陛下随时会宣召,若是宣召面圣时身上有酒气,这可如何是好?”
舒清妩听她说陛下,神色不见丝毫慌张:“陛下不是这般小气人,再说,还有那许多主位娘娘,一时间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才人。”
舒清妩自幼聪慧,云雾陪伴她长大,最是信服她,见她如此言之凿凿,便也不再规劝,只叫她畅快行事。
其实舒清妩虽不贪杯,却也喜各种花酿和青梅酿等果酒,若非时刻端着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的架子,她往日里睡不着的时候,怎么也要浅酌一杯。
也不至于头疼多年难治,最后精神抑郁而亡。
当然,这都是后话。
她自己是很清楚自己的。
若不是真的一心求死,对生无望,她也不会失去心智,整日只在坤和宫沉疴不愈。
舒清妩长舒口气,又饮了一杯。
醇香的青梅果气扑面而来,却也烫暖了她冰冷冷的心。
这一场死而复生,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世间最不能期许的就是旁人的温柔与善心。
家人不可靠,陛下不可依,她能拥有的,只有自己。
生而为人,怎么也要自己珍重,自己保重。
舒清妩长舒口气,饮进最后一杯酒,带着微醺起身,站在那遥望着锦绣宫后殿上方狭窄的天。
晴时雪,醉人心。
舒清妩扶住云雾的手:“走吧,进去歇歇。”
大抵是因为吃了酒,她略有些困顿,那种熏熏陶陶的感觉特别宜人,反正是在自己宫中,她也就不管不顾直接睡下。
待到醒来时,已是过了正午时分。
云雾不在身边,这会儿是云烟陪她在寝殿中。
“小主可醒了,云雾姐姐去热午膳,一会儿就来。”
云烟一点也不人如其名,是个圆脸喜庆的丰腴丫头,她年纪比云雾要小些,整日里笑意盈盈的,也大抵是她身边命最好的那个。
“好,我也正巧有些饿了。”
云烟麻利地伺候她起身,见她脸上略有些微红,便又伺候她吃了一小杯蜂蜜薄荷水:“小主醒醒酒。”
舒清妩确实有些喝醉了。
她如今未满十九,刚进宫一年,正是年轻时,到底没怎么喝过酒,青梅酿虽是果酒,却也有些后劲儿的。
“不碍事,不碍事。”舒清妩把蜂蜜薄荷水一饮而尽,笑着去捏云烟的脸。
“娘娘我无碍的。”
一喝醉,说话就有些没了把门。
云烟立即就紧张起来:“小主慎言。”
舒清妩刚也是有点醉,一下子把习语说了出来,现在被云烟一提醒,立即就有些清醒。
“好了,我以后不会再说。”
她一醒,东配殿就又忙碌起来。
待她坐到膳桌前时,才算喧嚣声歇,舒清妩随意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略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她暂时还未侍寝,便是再打点也没甚大用,暂且只能将就。
舒清妩让云雾给她先上了一盅鸡汤,这山药鸽子汤炖煮得倒还入味,很是滋补。
她浅浅吃了一碗,随意问云雾:“月银可还有余?”
重新回到十年前,许多事都不太记得了,尤其是自己的身家,还是要重新清点一下,才好盘算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