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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出底层扁油桶,众人电闪雷鸣。
上百道目光同时扎在赵参辰和他的小侍郎身上。军粮平时归兵部管,战争吃紧便直接从户部官粮里出,赵参辰想不认都难。
宋其景喝道:“赵尚书!此事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赵参辰面不改色,“铁证在此,臣百口莫辩……”
“奸贼!”崔国舅胡子抖得像夜游白无常,打断赵参辰的话,骂道:“我大和怎出了你这么个黑心蛀虫!”
赵参辰无视过去,盯着宋其景道:“只是这到底是谁的铁证,臣认为还有待查证!”
众人便又将目光扎在季伯琏身上。
“在场诸位从未见过粮草爆炸的场面,又怎知这不是季副总兵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专门过来陷害赵某?战争需要,国库空虚,自然要朝富商征税。季家的买卖遍布江南,家财万贯,连多出了这点钱也要揪到赵某头上?未免太过小气。”
季伯琏被反打一耙,目瞪口呆。
沈淑才趁机进来搅一波浑水,朗声道:“既如赵尚书所说,季家鸿商富贾,又怎会在意那些救国纾难之财?众所周知,季家走的是儒商之道,承的是端木遗风,非要把这脏水往季副总兵身上泼……反正淑才是不信的。”
宋其景道:“沈卿说的有理,赵尚书也有理,真叫朕难以分辨……“
颜之书却突然跳出来,将这波浑水搅得更乱,指着赵参辰道:“皇上!莫听这老奸贼满口胡言!微臣手里有他与蛮子通奸的罪证!”
“有你怎么不尽早拿出来?”宋其景皱眉。
颜之书满脸屎色,憋闷道:“微臣原本只觉是他私挪公款在南岭囤地,前前后后亲自跑了不少腿。本不想做这老贼的走狗,可他拿了之书一家老小的姓名来威胁,之书不得不从!方才经沈修撰和季副总兵点拨,才恍然大悟——哪里是屯田!是屯了田去换油换兵器给蛮子们送!”
宋其景一拍大腿:“那画押合同都在哪儿?”
“就在微臣身上!怕他下黑手,之书天天藏在怀里才放心。”颜之书当众从胸前拽出一叠合同,抖着手分给众人看,“这是油料……这是护甲……”分完了原地跪下,痛哭流涕,“早知道如此,微臣就是拼了一家老小,也不会叫他得逞一步!”
赵参辰被自家养的狗咬了尾巴,勃然大怒:“血口喷人!满嘴胡话!”
颜之书哭着吼回去:“你的良心呢!你做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蛋事儿,不怕亡魂夜里来找你索命!”
旁人抱着胳膊看这出狗咬狗的好戏。季伯琏又上前道:“难怪这蛮子战线拉几百公里长补给也从不出问题。这连抢带送,少了军需才奇怪!”
赵参辰怨毒地瞪他,将颜之书踹到一旁,两条刚被跨过硬朗的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臣知罪!臣恳请皇上责罚!臣不得好死!可罪臣也是被逼无奈,那郭望早与蛮子们串通一气,逼着罪臣到处集资喂饱那群狼狗,不然立刻连表面仗都懒得打了!直接带几十万将士投敌!将京城的北门破了!”
宋其景道:“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给了大和苟延残喘的机会?你亲家公跟胡人这么好,怎不干脆将整个大和拱手送了!到时候你功不可没,说不定还要封你个郡王当当!“
崔国舅老泪纵横,捂着心口骂道:“孽障啊孽障!罪该万死!怪不得那郭望连吃败仗,小季一去就赢了一场!这一个在外打假仗造势,一个在内做好后勤……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季伯琏怕他直接给气过去了,忙拿出折扇上去扇凉风。而赵参辰铁了心要叫不在场的郭望去当替罪羊,声泪俱下,把自己描绘成一朵楚楚可怜的老白花。
这时大殿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贼敢尔!看我现在就取你狗命!”
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在江北大营坐镇军中的郭望。
郭望边走边拔剑,那架势是恨不得将赵参辰剁碎了包饺子。“我郭某人为大和鞠躬尽瘁,你公情私情都不念,捅自家人后腰!我今日就替天行道斩了你这老狗!”
季伯琏赶快放开一抽一抽宛如鸡打鸣的崔国舅,扑上去拦住郭望的出鞘宝剑,道:“天子在上,怎能胡来!金銮殿不宜溅血呀~快来人拦住~”
郭望充耳不闻,剑尖又往前移一寸。季伯琏浑身上下只有细软衣料,只得抢了附近几人的笏板叠成一摞去对着剑锋。
沈淑才看热闹不嫌乱,凉飕飕道:“郭将军未免太心急。知道的,是明白您斩贼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赶着来杀人灭口的。”
赵参辰被郭望拿剑一比划,心知这亲家的情分是到头了,索性爬上前去,将郭望彻彻底底卖干净。郭望气极,全然忘了自己是来这表忠心的,可着劲儿地把赵参辰往火坑里推。
两亲家公然互相反水,比着看谁能逼对方先死一步。
季伯琏见大功告成,两个老贼相互牵制,都跑不了,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施施然从袖中拿出一柄巴掌大的小剑,双手捧着给宋其景过目,道:“这是末将从胡人一个司长手里偷来的玩意儿。当时觉得小巧玲珑,做工精致,尤其这剑身上刻着的满月不错。今日一细想,觉好生眼熟!”
众所周知,郭老将军有个坏毛病,喜欢在自己的物件上刻专属标识。不写望字,偏要刻轮满月来和,寓意完事圆满,顺顺遂遂。
郭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伯琏,嘴唇发抖,“季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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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琏回到季府。季延风正给没几根鸟毛的八哥顺毛,季琬在一旁绣手绢。
八哥鼻子比人灵,先嗅到了季伯琏从江北带来的沙场味儿,扑腾扑腾翅膀,歪着脑袋叫:“龟孙死回来啦!龟孙死回来啦!”
季琬放下绣针,惊喜道:“哥!”
季伯琏挥手将八哥扇到一边去,端起季延风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都多少天了?姓沈的还没来提亲?季家快养不起你了。”
季琬羞恼道:“人家担心死你了。一回来就没正形!”
“哼,还能欺负你妹妹,是真的季宁不错。”季延风抬手在季伯琏脑后拍一巴掌,“不声不响就回家,进季家丢你的人了?”
季伯琏嬉笑道:“想给您个惊喜呗。”说完,见季琬匆匆忙忙摆了车要出去,便问道:“你上哪儿去?给沈家送人?”
“我去找平姐姐!告诉她你回来了!”季琬大声道。
季伯琏后背一僵,八哥趁机在他耳朵上啄了口。
季延风看着季琬远去的背影,骂道:“真有你的!才走就能被蛮子掳了去!小平担心你,茶不思饭不想,夜夜拿了手绢垂泪,瘦脱了人形!你赶紧收拾收拾去何家赔罪去!”
季伯琏掐着八哥的脖子防止它作祟,正色下来,道:“爹,赔罪自然是少不了,可亲事再往后拖拖罢。”
季延风不解,“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郭望,您知道吧?他通敌卖国,整个将军府快给抄了。儿子要这趟要在江北常驻,顶他的缺去。”季伯琏端起大肚紫砂壶,给季延风重新斟茶。
“你!”季延风拍大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不该许你去赶考!去南岭走货也比这强!”
季伯琏好声好气地给他顺,“爹,‘忧国忘家,捐躯济难’,您现在气,可当初肯定也是想到这儿了的。儿子这两天就得走,家里有小琬,沈家也会帮衬着……”
“说什么丧气话!你是我季延风的儿子!凭什么给那狗皇帝卖命去!”
“爹你糊涂了。”季伯琏把八哥塞鸟笼里,无奈道:“别这么小家子气。亏得我娘不在,不然又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您深明大义,好好劝劝她。何家那边,儿子自会处理。回得来就结亲,回不来就让万平赶紧许个好人家嫁了。”
季延风用手捂着脸,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别管了,我叫小琬说去。忠孝两难全,实在不行,我跟你娘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季伯琏擦擦眼角,笑道:“到时候把整个季家给小琬当嫁妆,嘿,看哪个男的敢娶她!”
“上门女婿大有人在,不过沈家小子不是那种吃软饭的小白脸。”季延风只觉身心疲乏,往椅背上仰去,“你放心去罢。放心去罢。”
管家从外面跑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季伯琏搀着季延风出门。正门处停了辆金灿灿的龙辇,宋其景撩开车帘下来,长眉一挑,示意公公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季宁副总兵破外敌,擒内贼,劳苦功高。拜大将军,官正一品!”
作者有话要说: ①《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