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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可是怕了?”文斌马上就质问起来,这也一直是谷梁君子们的拿手好戏。
在过去,在博望苑里,若有人被他们这么一逼,十之八九都不得不附和他们的说法。
至于少数不肯附和的?
那自然立刻就会被打成‘奸臣一党’‘贼子小人’,予以批斗和整治。
所以,文斌的语气也和过去一般嚣张无二。
于己衍闻言,吓得赶忙将身子向后退了退,不打算理会。
这种事情,谁理谁煞笔。
于己衍的退缩,助长了文斌的气焰。
今天晚上,他已经憋屈的太久太久了。
太子和那个张子重,还有那个郁夷令谈笑风生,压根就没有理过自己和其他过去在类似晚宴上风光无限的文学之士。
更恐怖的是,他们谈的内容,大多数是他这样的文学家听不懂的东西。
什么地方上百姓的日常啊,什么基层事务的处置啊。
这些东西就像天书一般,让他无所适从。
若太子以后取士,不再用文学来评判,反而和当今一样,以治政安民的政绩来评判。
那他怎么办?
这以后还怎么混?
已故的大文豪司马相如,才学无双,所作诗赋大气磅礴,引领了汉家文风。
但其至死,做的最高官职,也只是一个中郎将建节使,秩比大约六百石……
就这还是因为他持节安抚西南夷而得到的差遣。
司马相如都是如此,更何况他们?
只是想着这样的未来,文斌就觉得恐怖无比。
殿中那个与太子谈笑风生的侍中官他不敢得罪,也没有胆量去挑衅。
但眼前这个京兆尹,明显就很好欺负了。
于是,文斌拍案而起,对于己衍怒道:“足下身为国家两千石,食天子俸禄,受陛下之托,以治京兆万民,何以见恶不除,遇善不扬?岂非愧对祖宗?愧对天子?”
于己衍听着,顿时就坐不住了。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他还是京兆尹!
堂堂的两千石,三辅大臣!
他是老实胆小,但也还没有怂到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不还嘴。更别提这个指责他的人,只是一个年纪跟他儿子差不多的年轻人了。
于己衍立刻怒道:“放肆,竟敢咆哮于吾!本官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
这还是念在这里是博望苑,是谷梁文人的主场。
你要换了一个场景,于己衍说不定就已经命人抓人了!
咆哮两千石,哪怕是读书人,纵然是公卿子弟,也完全可以用鞭子好好教育一顿。
甚至,直接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在汉家官场,人人都知道,两千石不可轻视,辱及两千石,必有代价!
也就只有这博望苑里的文人,被太子惯坏了,才会觉得自己可以无视这些规则。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于己衍也很清楚——因为他是太子系的。
所以,这个文斌才根本不怕。
若他于己衍不是太子系的人,这个文斌那里有这个胆量,敢在他面前嚣张?
想当年,江充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直指绣衣使者,就敢于进博望苑抓人。
那时,整个博望苑上下的文人都是噤若寒蝉,连一个敢出来阻拦的也没有!
也如现在,这些文人,不敢去和那位侍中官刚,就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来了。
老实人怎么了?
老实人得罪你们了?
于己衍将牙齿咬得嘎嘎的响。
而到了这个时候,此处的动静,再也遮掩不住了。
就连在十几步外,正和张越、王沂谈的开心不已的刘据也注意到了。
他微微回头,有些不喜的问道:“怎么回事?”
立刻就有着随侍在殿中的宦官上前报告:“启奏家上,因京兆尹与文学士文斌有所间隙,故而争执……”
刘据一听,脸就拉了下去。
今天是他特意召集自己的嫡系准备介绍给张越,顺便磨合和抚平各自矛盾才开的这个宴会。
这人都还没有到齐呢,就给他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加上经过郁夷这事后,他对于谷梁学派的众人的怨念已经是很大了。
一个明确无误的事实是——假如郁夷之事最终酿成民变。
他这个太子就是第一责任人和主要罪责的承担人。
但问题是,刘据知道自己从来不清楚下面的事情。
也就是说,假如他没有及时发现郁夷的问题,那他就是给下面的人背了黑锅了。
自古以来,刘据只听说给臣子给君父背黑锅的。
从未有闻君父不得不给臣子背黑锅的。
换言之,他差点就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给臣子背锅的太子了。
这太可怕了!
也太恐怖了!
这要成真了,他就是天字第一号笑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是再宽厚,再宽仁,也忍不了,也不能忍了。
第0310章 碾压(2)
刘据当时就将脸拉了下去,沉声道:“以区区宾客,咆哮于国家两千石?成何体统!”
这次郁夷之行,除了让刘据见识到了自己过去所信任的‘君子们’造成的后果之外,让他最恐惧,则莫过于整个太子系的分崩离析了。
在以前,刘据还从未想过,自己会和现在这样无力。
自出生以来,他就一直是一帆风顺。
他的保护者和羽翼之多,超乎想象。
仅仅是舅父长平烈候留下来的旧部,就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强大集团。
但这次郁夷之行,却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早已经今非昔比。
在经过十余年的浪费和辜负后,舅父留给他的力量和党羽不断失望而去,有力之人士,几乎尽丧之!
不仅仅是在军方,他没有任何人心。
他的命令,甚至还不如右扶风王言斤的命令有效。
地方上的将校,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就连在文官系统,他的力量也已经损失殆尽。
九卿之中,仅有一个表哥公孙敬声看似是他的人,但实则却是一个根本指望不上的纨绔子。
而其他人,最多只是中立派。
而像光禄勋、宗正卿、大鸿胪这样的关键位置上的臣子,竟全是看他不顺眼或者干脆敌视他的人。
如今他这个太子,真正能掌握和影响的,竟只有区区一个博望苑和东宫以及太仆和少府的部分事务。
就这还多亏了皇后,才勉强维系住了,守住了这些权益。
这让他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
舅父的遗泽,已经消耗殆尽。
而仅剩的几个依旧忠诚于他的官吏,也大都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独有京兆尹于己衍、京辅都尉如候军队里,几乎没有支持和喜欢他的人了。
朝堂上,仇敌遍地。
管钱袋子的大司农和管律法的廷尉卿以及管人事的光禄勋,居然都是不喜欢乃至于敌视他的大臣!
而真正支持和拥护他的,就只有一个京兆尹于己衍和一个京辅都尉如候李善以及其他十余个千石官员。
看似风光和强大的太子系,实则已经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这让刘据感到了恐惧。
恐惧让他不得不改变!
而于己衍的地位,在他眼里自然是急速攀升。
甚至已经上升到了特别重要的位置。
而从前他所爱的文学之士的地位则飞速下降,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一个群体。
但文斌等人,却是措不及防,震惊万分。
在过去,太子何曾对他们发过怒?
哪怕做错了事情,也最多只是劝诫几句。
像现在这样的指责和呵斥,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家上……”文斌立刻就跪下来,战栗着说道:“臣失礼了……”
在他旁边的陈盛也跪下来说道:“家上息怒,文君大约是喝多了,故而失态……”
他抬起头,看了看于己衍,然后道:“且,京兆尹也有些过敏,这才导致了文君失仪……”
这也是他们这些文学之士的习惯了。
将责任推卸给别人,从而令自己处于比较有利的位置。
刘据听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他看向于己衍,问道:“京兆尹,究竟是何事?以至于公动怒?”
于己衍闻言,也不客气,长身拜道:“回禀家上,臣方才落座,见两位文学士面有愠色,便多嘴问了一句……谁知道……”
他是胆小老实没错,但也绝不至于被人逼到墙角,还不懂反击。
说着他就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张越听了,真是蛋疼不已。
“难道我有MT的潜质?”他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但脸上却已经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