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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再见面,说不定落选者依旧布衣白身,而得选者却已经印绶在手,高举明堂,口称本府,执掌一郡之土。
也正是如此,临近面试结果将要公开。
再没人能沉得住气。
哪怕常远,也是内心忐忑。
他是冒了巨大风险来此的。
是舍了期门郎的荣誉,来新丰赌一把的。
本来,他的未来,早已经固定了。
待到明年,期门军选郎,他十之八九是可以入选的——这是没有疑问的事情,作为忠臣之后,被天子收养在上林苑的遗孤,只要身体条件符合,就必定可以得选期门郎。
然后,再在期门军之中认真服役,宿卫宫廷三五年,慢慢升迁到队率司马乃至于校尉。
就可以外放去边塞,担任某地都尉或者某塞校尉。
在边塞通过年复一年的磨砺和战争的洗礼,十余年后,差不多就能有资格单独率领一支部队追随某位大将出征。
再通过奋勇作战,积累功勋,升迁为可以单独领军一方的大将。
整个过程,大约需要花费二十年左右的时间。
只要有能力,而且运气够好,基本就可以做到。
但常远等不及,也不想等这么久!
十余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幼稚童子的时候,他的父亲跟随苏武出使匈奴,从此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说,他父亲为国尽忠了。
但常远不相信。
也不愿意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还活着。
且就在大漠之中,等着自己去迎接。
所以,他不能再循规蹈矩的按部就班的升迁。
他需要成为一个可能领兵出战的贵族的亲信。
是故,当新丰这里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就放弃了自己原本安稳的期门郎的未来,来到新丰。
然而,到了新丰他才知道,这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何其之多!
他虽然素来自诩文武双全,也算豪杰。
但如今却没有了多少把握。
旁的不说,此番公考,虽然那些真正的勋贵家族和列侯大臣的子弟没有参加。
然而,却吸引了几乎整个京畿地区的草莽豪杰和士人子弟。
五中选一,自己未必能够得选。
若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遇上一个如此重要的大人物公开选拔官吏和僚属,不知道得等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常远就低头幽幽一叹。
就在这时,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敢问此地所住可是河东阳县士子伍垣、上林苑士子常远、湖县士子张赐?”
常远等人闻言,连忙起身应道:“吾等正是……”
说着就有人前去,将院门打开。
却见一个四十余岁的文官,带着几个官吏,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拱手拜道:“敢请伍生、常生及张生相见……”
常远连忙和其他两人上前拱手道:“学生等见过明公,敢问明公是?”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脯更是起伏不定。
就听着对方笑道:“本官乃是新丰丞陈万年,奉长孙殿下、侍中领新丰令张公之令,特地来此恭喜三位,得选为新丰官吏,请尽快准备好户籍文牍,并于明日午时之前,赶到新丰官衙报道,长孙殿下和张侍中将亲临训话!”
“我得选了!”常远握紧了拳头,心头的热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
而其他两人,更是不堪,激动的到处乱跳。
而另外几个同住这院中的年轻人,则都低下了头,沮丧不已。
“我们落选了……”一个年轻的文士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知道,自己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更错过了一个明君,一次为明主效劳的机会!
对于文人来说,这一点尤为关键。
自战国以来,随着旧公卿贵族对权力垄断的破产,士大夫阶级崛起。
儒法黄老墨名杂并起。
而无论是哪个学派的士子,都梦想着能辅佐一位明主,能在一位尊重和重视自己的明君麾下效劳。
由此形成了一套士大夫阶级特有的价值观。
在这套价值观,士人有权力并起有资格挑选自己服务的君王。
所谓邦有道则仕,无道卷而怀之。
甚至有些缓则,还在那个年代喊出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进入汉季,士人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老刘家。
但战国的士人精神遗泽,却依然存在。
战国士人的价值观,也依旧存在于人们脑中。
在这个时代,臣虽然不能再择君,但每一个士大夫,都是希望自己可以一出仕就是在明君麾下,从而走上正确的道路。
第0269章 明主(2)
一时间,新丰城中,几多欢喜几多忧愁。
被录取者,弹冠相庆,欢呼雀跃,他们的家长更夸张,马上就呼朋唤友,准备摆酒宴庆祝。
而落选者,自是踌躇叹息,自怨自艾。
但有了刘进和张越‘不弃’士人的先例,倒是没有人埋怨了。
只是,自怨自艾和颓废的情绪变得更加浓郁。
压抑和抑郁的气息,充斥着所有的落选者。
在许多人心里,这次失败,几乎是天塌了一般的恐怖灾难。
特别是当他们得知,录取人数高达两百三十余人的时候,内心的抑郁更强烈了。
两百三十余人录取?
换言之,相对五六百的面试者,差不多是二选一的过程了!
这让他们很受伤很受伤。
对于文人而言,心灵受伤了怎么办?
答案当然是借酒浇愁喽!
不过,当这些人赶到酒肆时,愕然发现,酒肆之中,早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十余名连面试都没有参加,一直吃住于此的文人,横七竖八的醉倒在酒肆的地板上。
与落选者们相比,这些人的怨气,几乎都要冲破天际了。
“公考不公,吾等何等高才,那张子重视而不见,这是他的损失!”有人叫嚣着,拿着酒壶往嘴里灌。
旁边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一脸尴尬的扶着他,安慰道:“少主人何必置气,待回家请主人疏通关系,自能得到一个差使……”
“你懂什么?”对方却是哼哼几声,拿着酒壶继续喝着。
酒肆的阁楼上,隐约有着人在含糊不清的低吟着:“悲天下兮长歌一曲,叹屈子兮怀才不遇,哀无明主细长太息……”
呱嗒。
这人抱着一个铜酒壶,从阁楼上滚了下来,脑袋碰到了地板上。
两三个随从立刻急急忙忙的跑下来,喊道:“少主,少主,咱们还是回家吧……”
刚刚走进这酒肆的几个落选文人,见着这样的场景,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这也太夸张了吧?
当然,酒肆里也不全然都是醉鬼。
在酒肆的隔间之中,隐隐有着清楚的议论声传出来。
“诸君,此番新丰公考,那侍中张子重公器私用,打压异己,其心可诛!”有人高声说着:“诸君可知,此番公开,八成以上得取者,皆公羊士子!”
“哪怕剩余两成,也是法家甚至是黄老学居多!”
“吾辈谷梁君子,竟只有十三人得取!”
“思孟诸君,更是一人也不曾得中!”
“这其中要是没有徇私舞弊,没有排挤异己,谁信?”
这人的话,立刻引发了愤怒。
隔间里一片群情激愤,沸腾不已。
“真是可恨!”有人说道:“吾之前还以为这张子重张侍中乃是当世豪杰、英雄呢,却不想也是一个固守门户之见,用一己之私来判断士人才能的伪君子!”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
刚刚进入酒肆的这几人,也都被这声讨声和解密所震怒了。
大家心里面一下子就冒起了怒火。
好啊!你个张子重!
居然公器私用!
原来我还奇怪,我这样的高才,竟不能得取。
原来是你在打压异己啊!
至于事实是否如此?
肯定是这样啊!
只要稍稍懂一点国朝历史的,都会知道,事实必然如此。
譬如说,当年建元新政的时候,主持新政的是鲁儒派的巨头赵绾、王臧。
他们受命当今,主持新政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书天子: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
一口气开除了整个法家和纵横家被举为贤良的资格。
但你以为这就是开始吗?
错了。
紧接着,大权在握的鲁儒诸君,就在朝堂上大肆安插鲁儒一系的文士。
最巅峰的时候,几乎大半个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