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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年,西迁大军,就已经灭亡康居,进入了温暖富饶的沩水流域。
倒是那些年长的大臣贵族们,眼中满满的都是忧虑。
他们知道,而且明白,汉军的强大之处!
当年在西域,在汉军鹰扬旅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的记忆,依然深耕于这些人内心的最深处。
自是明白,虽然如今的大魏,看似强盛。
但说到底,所谓的数十万虎贲,其实其中有七成以上乃是仆从军。
真正可以依靠的能打的,也就那么七八万骑兵。
就算是这些人,可堪与当年的汉军相媲美的,最多两万罢了。
而汉朝有多强?多大呢?
两万骑兵,恐怕不过是汉朝如今一个都护府的兵力。
况且,即使侥幸能胜过汉朝一回,恐怕,带来的不是和平与安稳,而是更大的危险!
一旦那位丞相暴怒而起,亲自将兵而来。
即使只率一万之军,恐怕也能将整个大魏连根拔起,全数屠灭!
张蚩尤之名,可非浪得虚名!
卫律高坐龙座上,俯瞰着自己的大臣、贵族们的神态,心中已是明了。
他看向卫河,微微摇头,道:“痴儿!”
“汝之判断,倒是正确,奈何想法不对!”
“朕之大魏,确实不该应允那都护的条件……”
“但不是为了抗拒汉朝,更不是和汉朝为敌!”
“与汉为敌,吾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旁的不谈,如今我大魏虽然兵强马壮,控弦数十万,领有百国,横跨万里之土!”
“然则,在汉军面前,恐怕难撑数载!”
“光是那汉人精锐,所谓火枪营、火炮营,便已非人力所能敌!”
最初汉人建立新江都时,卫律曾经试探过。
结果是,数千大魏精锐,葬身于火枪的硝烟与火炮的轰鸣之中。
自那时起,卫律就明白了,他西迁这十余年,固然强大、兴盛了起来。
更通过压榨、剥削与掳掠各国,积攒起了庞大的财富和数不清的工匠,有了仿制汉朝马蹄铁、马刀和甲胄的一定能力。
仗此,大魏铁骑,纵横万里,入主身毒,压服万国。
而李陵更是兵锋直指远西,灭国无算,打下了‘宙斯之鞭’‘万王之王’的名头。
可是,这些年,汉朝也没有闲着。
他们发展的速度,远超想象!
出现了让卫律无法想象的火枪、火炮,其骑兵中更是出现了全身具甲的铁骑兵,为火枪兵之羽翼,火炮之屏障。
仗此兵甲之利,汉军得以跨海而来,不过两三千之众,便灭国屠城,更在野战中全歼了一整支的大魏万骑!
如今,那新江都中起码有数千汉军精锐,火枪、火炮之数,更是翻了数倍。
真惹毛了汉人,那位丞相只需要跨海再运两万之兵,就可灭亡他的大魏,让他和他的大臣、贵族,夹起尾巴,再次逃窜。
若再引来其西域之兵马,海陆并进,他恐怕连跑都未必跑的了。
是以,和汉人打交道,不能依仗蛮力,那是自寻死路!
“父皇,那您为何?”卫河有些跟不上自己父亲的思路。
“太子想说的是,为何朕明知不能胜之,偏偏却要拒绝汉人的要求和条件吧?”卫律坐在宝座上,呵呵的笑着:“毕竟,其实汉朝的条件,也并非不可答应……”
“左右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放弃帝号,这对卫律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他可以假装放弃,就像当年南越王赵佗一样,假作放弃称帝,实则关起门来,该怎样还是怎样!
而汉人好虚名,未必会较真。
至于质子长安,更非难题。
太子卫律舍不得,皇子还舍不得吗?
旁的不说,他来这身毒后,日夜耕耘,生下了十几个皇子,别说送一个了,就是全送去也不心疼。
毕竟,这些儿子,不过是身毒女所出,根本没有继承权。
卫河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是自己的父亲在教他如何处理与汉朝那样的庞大帝国交往的技巧与知识,连忙躬身聆听,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其实心里面却未必有多认同。
没办法,在卫河心中,他的大魏帝国,强大无比,即使汉人再强,跨越数万里的海疆来攻,终究也有极限。
打不过,难道还耗不过吗?
况且,他的国家还有天险可以依凭,地利可以屏障,人和可以利用——身毒多障疫,便是大魏诸部,当年初来乍到,也被本地的疫症所制,死伤惨重。
时至如今,大魏的控制核心,也是这恒河中下游的平原,至于其他的山林、大泽地区,只是羁绊而已。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那些地方的疫病一旦发作,常常是一死死一群。
尤其是那被称为‘身毒花’和痢疾的疾病,简直恐怖至极,常常一人感染,灭绝一部之人。
十余年来,大魏诸部,死于这些本地疫症者,多达十余万。
上至王公,下至牧民,皆有因此而灭族者。
是故,卫河清楚,只要把守住恒河天险,那些汉朝人再强也只能望河兴叹。
而他们若敢绕行,从丘陵、丛林地带奇袭大魏侧翼,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卫河不信,汉人战胜得了大魏铁骑,还能制服的了那些无影无踪,杀人于无形的疫症?
卫律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面的想法,他谆谆善诱,用心良苦的教诲道:“痴儿,汝可知,当年朕与左皇帝是如何从西域走脱,在汉人大军眼皮子底下,率部全员西迁而走的?”
“难道不是父皇与左皇伯运筹帷幄,出奇策而行险兵,获天之佑,终于功成?”
“痴儿!”卫律笑了:“那只是说给外人听得!”
“实情却是,朕与你左皇伯,与那汉朝丞相之谋不谋而合……”
“那位汉朝丞相,乃是欲以朕与汝左皇伯为刀刃,做那为王前驱之事!”
“汝可知,当年西迁之前半年,汉人的西域都护府,近乎是将其武库、粮仓,向朕敞开供应?”
“马刀、马蹄铁、甲胄、弓弩,乃至于布帛粮食食盐茶叶丝绸……”
“全部是成本价,甚至是低于成本的价格!”
“便连诸般技术和将作之法,也是倾囊授予!”
“不然,大魏之兵甲,何以如此犀利?!”
“啊……”卫河听着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年之事,竟还有如此隐情,于是不免问道:“那汉朝丞相就不怕父皇与左皇伯得了那些器物却不肯走了吗?”
“朕当年也想过这个问题……一度想不清楚……”卫律悠悠叹着。
其实当年,他和李陵确实起过,吃完汉朝的供应,就留在西域,试试与之掰手腕,最起码也争取一次胜利。
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西迁。
因为那位丞相,悄悄的将一些西方的情报,送到他们手里。
特别是指出了康居的富裕与孱弱,沩水的富饶与广大,更隐约暗示了身毒、远西之国的广袤。
卫律和李陵反复权衡,没有必胜的把握,又兼起了废立之心,想要建立自己的王朝,这才最终决心西迁。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无比英明!
西迁后,顺利的灭亡康居,占据沩水,攻克大梁城。
仗此不世之功,完成了鸠占鹊巢,废黜单于,称帝建国,最终建立起了这横跨数万之土的大魏帝国!
右皇帝卫律统治大梁以南,左皇帝李陵出沩水,进取奄蔡,进入安息,如今已是打下了万里之土,治下人口不下千万之巨。
“如今,朕总算想明白了……”卫律叹息着:“那汉朝丞相,有了比马刀、马甲、马弓更加强大的兵械!”
“自然,无所谓卖些与朕……”
新江都城头上的火炮与列队而出,发出雷鸣,冒出硝烟的火枪,让卫律明白,当年他们若是不肯走,就要被那火炮轰成渣滓,被火枪打成筛子。
那位丞相,确实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如今也是一般!
所以,卫律语重心长的道:“太子、诸卿,今日与当年,并无两般!”
“朕与诸卿的存在,以及对汉朝的对抗,方是吾等存在的根基!”
“因那位丞相,必是与当年一般无二,要朕当凶徒、恶人,好叫他有讨伐、兴兵的借口……”
“吾等,便是这身毒传说中的显婆、那安息传说中的恶神,那泰西传说中的魔鬼……”
“如此,方能衬托出那汉朝王师的正义!”
“张蚩尤与当年一般……”卫律笑了起来:“终究爱惜羽毛,终究放不下仁义道德的伪装!”
认识对方,已经差不多十五年。
从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