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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儿!”刘彻终于再也不能沉默,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赤着脚走下台阶。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那被烈焰灼烧了半张脸的刘进。
“进儿……进儿……朕的进儿,你怎么这样了?谁做的?”他拉着刘进的手,哭着问道。
在这一刻,他再非君王,只是一个瘦弱而无助的老人。
“大人……何故明知故问?”刘进叹息着:“当夜,霍光纵火,孙臣被近侍保护在偏殿之中,为霍光所觉,其命人以稻草、秸秆,堆于殿前,以迫孙臣出降……”
“孙臣岂肯从贼?”
“自然是宁死不屈,幸侍卫张戎等以死相救,拥孙臣自密道出逃,然火大,孙臣虽侥幸逃得性命,却再也不能以面目示人……”
“即使如此,也多亏张爱卿相救,不然大人此刻所见的,也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刘彻听着,沉默了起来。
当夜的变乱,在现在,自然已经不是秘密了。
各方抉择,各方选择,各方自述,都曾被送到他面前。
所以他知道,其实霍光能潜入宫城,是因为他身边的赵充国等人想要挟贼自保。
太子乱军能攻入建章宫,则是因此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所致。
哪天晚上,他身边的人,除了金日磾,竟没有一个真正的为国家为社稷考虑,每一个人都在思虑自己的一己之私,人性的可怕,让人惊骇。
不止是他的身边,太子据身边同样有着种种勾心斗角与争权夺利。
于是,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一直按兵不动的鹰杨将军一网打尽。
“丞相……”刘彻抬起头,看着在他面前的那位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旧日宠臣,今日的权臣:“太孙既在,何不立为天子?”
张越微微躬身,保持着臣子的仪态,道:“回禀上皇陛下,此太孙不愿也!”
他自然试探过刘进了。
错非如此,他今天岂能带刘进至此?
刘进听着,跪下来拜道:“大人,孙臣已经心如死灰,不愿再涉政事,余生独愿居于山陵田园,享悠然之乐……”
他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权力欲望和野心。
从前,不过是身份和地位限制,让他不得不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
如今,这位太孙殿下终于明了本心,知道了自己的心愿,兼之那日之事,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现在,刘进别说是让做皇帝了,怕是踏入建章宫、未央宫,就会立刻回忆当日的事情,然后就会疯掉的!
“那大汉怎么办?”刘彻质问着:“祖宗宗庙怎么办?”
“指望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天子?”
“还是这当代的周公?”
刘彻看着自己的孙子,一点都不顾忌自己对现在的大汉丞相的不信任,赤裸裸的表达着猜忌之心。
“大人请放心……”刘进叩首拜道:“孙臣与张爱卿商量过了……”
“大汉会永远存在……”
“祖宗宗庙也会世世代代享受香火祭祀……”
“呵呵……”刘彻哪里会信,他摇头道:“进儿,你莫要被人骗了还帮人说话!”
“今时今日,张子重哪一点像大汉忠臣了?”
若是忠臣,怎会将他这个天子软禁在此?
若是忠臣,他怎么敢逼着他这个天子退位?
若是忠臣,为何立一个在襁褓中的小儿?明明燕王、朝鲜王皆在,甚至至不济还有刘弗陵!
这样的忠臣?
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张越听着,笑了起来:“陛下,请放心,臣与太孙殿下的约定,必然有效!”
大汉帝国,不会灭亡!
但,刘氏当国,却得变一变了。
不然,即使张越答应,他的部下和追随者们也是不肯答应的。
毕竟,谁愿意给一个必死之人卖命呢?
谁又肯拿着身家性命陪张家玩什么周公的游戏?
所以,张氏篡位,几乎是肯定的。
但,对刘家,对汉室,倒不需要斩尽杀绝。
是可以玩一手鸠占鹊巢,李代桃僵的。
当然了,具体的细节和步骤,都还需要慢慢布置,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保留汉室的国号,并尊重对待刘氏宗庙,甚至将刘氏诸帝照样尊为国朝宗庙、祖宗。
想要做到这一点,在操作上就需一个精妙的操盘了。
但没关系,张越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展开这个计划。
如此,他就既报了刘家的恩德,也不至于让自己和自己子孙、部将委屈了。
更可以在史书上有一个不错的评价和认知。
说不定还能给子孙后代做一个好榜样呢——从此,皇帝可以易姓,但国号必为汉。
既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
于是,张越上前拜道:“陛下,臣打算过几年,就迎娶南陵公主殿下为正妻……”
“臣诸子,皆以公主为母……”
他抱着手里的小皇帝:“至于陛下……臣打算过些年,待陛下长大些,便请太孙殿下来接陛下前往身毒……”
“汉室刘姓之苗裔,或许数世之后,将为身毒之主……”
第1249章 李陵再西征(1)
汉永始元年正月初三。长安的变故,终于传到了西域,落到了李陵与卫律的案头上。
“可惜啊……”卫律感慨万千,遗憾不已:“若能早知此事,或许吾等就能得利不少……”
李陵却是沉默不语,内心之中,翻滚着不明的滋味。
老皇帝退位了,长安的大政,落到了那个鹰杨将军手中。
虽然汉朝言之凿凿,一切皆是奸佞乱国,幸得鹰杨将军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顷,扫平乱贼,再造汉室。
但在李陵和卫律眼中,事实如何,已经是一望既知的事情。
“卫兄……”李陵在沉默良久后,忽然对卫律道:“我意遣使往长安贺汉朝新君即位及汉丞相秉政布德,泽及匈奴……”
“嗯……”卫律惊了。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李陵叹道:“难道,我们还能起兵为汉天子主持公道不成?”
若是那样的话……
卫律知道,那只会起反作用。
反而会帮助那位鹰杨将军稳固地位与权力。
甚至会直接引来那位的雷霆一击!
卫律可不想再来一次疏勒战役了,更不想再被汉军追的和丧家之犬一样。
可是,也不必这样卑躬屈膝吧?
卫律于是不是很能理解李陵的想法了,便问道:“何必如此呢?你我不理会就是了,纯当无事发生……”
李陵摇了摇头:“若是如此,恐怕,汉朝到了夏天就要增兵西域了……”
“如今,那位鹰杨将军大权在握,向西域增兵两万,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到那时……”
李陵不说,卫律也明白了。
到了那个时候,汉朝重兵驻屯西域,他们把持的这个西匈奴政权,就要被钉死在西域这尺寸之地,被汉朝和乌孙死死的按着,动都动不了!
于是,就会被活活饿死、困死。
所以,卫律想明白了。
“李兄的意思是要用此迷惑、贿赂那位张鹰扬,使其放松在西域的控制,使我等可以顺利西征?”
李陵点点头,叹息着:“这是唯一破局之路了!”
“西域,再非久留之地……”
“若你我不及早打算,我恐数年之后,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长安的那位鹰杨将军的胃口,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还大!”
卫律于是点头:“兄长所言甚是!”
经过去年和前年的大战,如今西域上下诸国,谁不知晓,那位鹰杨将军在一开始就有鲸吞西域的算盘。
看看他在楼兰和尉黎、轮台的作为吧。
一上来就要移风易俗,大力推崇推高汉人的地位。
搞得如今汉朝控制下和邻近汉朝的诸国,都以汉人为贵种。
从龟兹到疏勒到精绝,西域的贵族们,纷纷将自己的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想着嫁一个汉朝军官,甚至是商贾。
许多部族的酋长,见到汉朝来的人,就想要留他们过夜,好叫部族里的妇女借些种,改善一下基因、血统。
就连匈奴人,也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再这样下去,在汉朝的强势挤压下,几年以后别说西匈奴这个政权了,就是匈奴人这个概念,恐怕都要从西域消失。
所以,跑路,赶紧跑路,离开汉朝的辐射范围,去西方,去康居去大夏去月氏去身毒。
那里有新天地,有新世界。
有比西域还孱弱的国家,有比西域的草场还肥美的牧场,更有着数不清的黄金与美玉。
这些事情,现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