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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自己的儿子,如今的太孙,就和孔安国等人所言一般,他已经不想只当太孙了。
他或许不愿意再等了。
已是迫不及待,已是急不可耐!
想着这些,刘据便握着拳头,就欲发作。
这时候,一个宦官从殿外走进来,禀报道:“家上、诸位大王、太孙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刘据这才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徒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刘髆、刘胥、刘旦以及刘进叔侄四目相对。
“太子大兄……脾气怎么变得如此暴躁了?”刘髆悠悠的道。
刘进听着,低下头来,只能给三位王叔磕头拜道:“三位王叔在上,还请勿要将今夜之事外传,以免吾父为外人所误解……”
刘进当然清楚,他的父亲是怎么了?
他又不蠢!
从新丰开始,直至居延,理政视事,接触各方人物,更将他的心智与能力锤炼出来。
所以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是压力太大,从而心理失衡。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今夜之事,他若帮着老父亲,恐怕才是害了他。
而且更会因为这愚孝而害了自己!
刘髆听着,看着眼前的刘进,叹了口气,道:“太孙殿下无须多说,寡人等明白……”
方才的事情,不止是刘进诧异,他也同样惊惧!
刘据的表现,根本不像认识中的那位过去的太子殿下。
他已经彻底变了。
变得暴躁、多疑、易怒!
这样的太子,若真的登基称帝,掌握了大权。
那么,他的傻儿子岂能讨到好处?
于是,本没有立场的刘髆,如今已经有了立场。
第1216章 匕现(1)
翌日,三更刚过,启明星还在天际。
未央宫的北阙城楼下,就已经出现了灯火。
三三两两的马车,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丞相澎候刘屈氂照例是第一个抵达的。
没办法,他现在也只能是靠着这样来向天子表明他的态度了——臣很听话的,臣乃陛下舔狗,陛下叫臣做啥,臣就做啥,绝无二话!
于是,他得以靠着这端正的态度,在这风雨飘摇之中,继续稳坐着丞相之位。
哪怕这个丞相的权力,已然缩小到仅次于当年牧丘恬候石庆的地步!
但丞相终究是丞相!
刘屈氂很清楚,只要他将屁股坐稳了,就总会有翻盘的那一天!
在马车里坐了大约一刻钟。
一辆马车,悄然驶到刘屈氂的马车之旁。
“丞相……”执金吾霍光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可否赏脸一会?”
刘屈氂笑了:“固所愿尔!”
于是,霍光从马车上走下来,来到刘屈氂马车旁,微微一礼后,登车而上。
此时,未央宫的城楼上,已燃起篝火。
这是古老的传统。
至少在宗周之时,就已经出现了。
诗有《庭燎》之歌,以颂群臣君子,会朝周天子的盛况。
明亮的篝火,从城头投射下来,随即,宫墙下的一个个火盆也被点燃。
火光照亮了霍光的脸庞:清瘦而坚毅,双目囧囧有神,额角饱满,眉毛略浓,在其身上的九卿官服衬托下,威严而有气势。
“执金吾来见吾……”刘屈氂看着这位朝中的大人物,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霍光微微一笑,施施然坐到刘屈氂对面道:“丞相可知,您如今已是身如豆俎,如临火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
刘据赤红着眼睛,端坐在撵车上。
自昨夜迄今,这位大汉储君,连一刻也没有合眼。
和他一样没有合眼的,还有太孙刘进。
此刻,刘进就跪坐在刘据下首,这位太孙殿下,低着头,没有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刘据看着自己的儿子,却再无往日的温情。
反倒是仇视、怨怼之情居多。
这就是权力的魔力!
它令父子相残,手足相杀,骨肉无亲!
再深厚的感情,再浓郁的羁绊,也难敌其力量!
更何况刘氏皇族,素来刻薄寡恩,自私自利!
只是,世人常常被表面所迷惑。
便是刘氏自己,也被那些粉饰的种种现象所欺骗,自我催眠着自己。
然而,事实是——自高帝迄今,几乎所有的刘氏君王,无论在世人眼中形象究竟如何,但他们的本质,都是刻薄寡恩,自私自利的!
即使是当初德被天下的太宗孝文皇帝,其实也是一样。
当代儒生们常说: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其实就是刘家的真实写照。
自我欺骗,自我洗脑的东西,终究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
于是,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进儿……”许久许久后,刘据终于打破沉默,开口道:“汝难道就不能让一让吗?”
刘进当然清楚,自己父亲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别的东西,刘进自也让得。
独独刘据要求的东西,他让不得。
让了,就要天下大乱,祸患萌起!
刘进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父亲深深一拜,道:“大人,儿臣去岁离京之时,曾拜访太史令司马公……司马公赠儿臣临别一语……”
“其曰:重耳在外而存,申生在内而亡……”
刘据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岂能不知刘进说这句话的意思?
直白的说就是:父亲大人,儿子我已经让了很多了。
甚至为了大人而远遁河西……
“哼!”刘据哼了一声:“那么太史公可有曾教过太孙‘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情?”
郑伯克段于鄢所说的故事,自然人尽皆知。
但,刘据的意思,却隐藏在这个故事之外。
郑伯是君,段叔是臣。
然而,郑伯却因郑后武姜的缘故让段叔居大城——鄢!
这于理不合,所以埋下祸患的起因。
故,刘据所言,实际上暗指当今天子为武姜,而刘进就是那个段叔,他是郑伯。
当代武姜(天子)让当代段叔(刘进),逾越礼制和传统,立为太孙。
这是对他这个当代郑伯赤裸裸的打压和欺压。
刘进在居延一年多,自然听得懂自己父亲的言外之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顿首再拜,道:“儿臣不敢忘扶苏之事!”
扶苏的教训,深刻的让人痛心!
扶苏自以为孝顺,自认为忠诚。
坦然受死,引颈待戮。
结果是秦国宗庙社稷,崩于一旦。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烽火连绵数千里。
高帝建都长安后,用了七十年三代人的时间,才堪堪恢复了秦代的元气,及至当今天子,汉家才能收复秦代的新秦中(河套),将匈奴驱逐到漠北西域。
刘进在居延这一年多,日日夜夜,都和张越在一起。
自然早被科普了无数次扶苏故事。
是以,他怎么敢再重蹈覆辙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回朝后的所见所闻,让刘进坚定了内心。
他的父亲,太子刘据身边的大臣、文官以及支持者,大都是来自齐鲁吴楚的古文学派的儒生与豪强贵族们。
而在他身边,汇聚的支持者,大都是今文学派,以公羊学派为主的文官士大夫加上以武将功臣为核心的军功贵族。
他若退,未来下场自不用说。
更可怕的后果,恐怕还在后面。
他父亲身边的人,为了争权夺利,为了稳固地位,也为了斩草除根,消除祸患。
恐怕必然清洗公羊学派以及北地军功贵族。
公羊学派的文人还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然而,北方军功贵族,哪里是那种肯伸着脖子等死的人?
届时,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以打着他这个太孙和英候的旗帜,效仿当年的项伯打着项燕的旗帜起兵。
于是,汉室南北分裂、混战,将不可收拾!
所以,他只能挺住!
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他的父亲、祖父,以及刘氏江山社稷。
“哼!”
“扶苏?”刘据怒目而视。
刘进的话与态度,提醒了他,也让他想起了数日前,他曾收到的一封信。
那信是有人悄悄放到他案头的。
不知道是谁写的。
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情:家上,陛下与光禄大夫金日磾等谋,欲建太孙为储,而尊家上为太上……
当时,刘据嗤之以鼻。
压根就不相信那信上的内容。
在他看来,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但,这几日来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考虑那样一种情况的可能性!
而父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