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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四郡的每一个太守、郡尉,都是有可以升为九卿的潜力的。
事实上,汉室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欲为九卿,必为河西守。
绝大部分的九卿,都有过河西太守履历或者河西边郡服役、任职的记录。
这是因为,国家的战略重心在河西。
若没有这个履历,贸然为九卿,岂不是搞笑?
而现在,一次拿下两位太守?!
刘进立刻就知道了,自己的那位大臣,恐怕要搞大动作了。
“然也!”那宦官答道:“奏疏刚刚从兰台送去了陛下御前,等待陛下圣裁!”
刘进连忙道:“走,随我去面圣!”
他知道,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过去一趟,提供些助力。
两刻钟后,刘进就抵达了如今天子所居的清凉殿前。
在这里,刚刚被天子任命为侍中的王讠斤已经在等候着刘进的到来了。
王讠斤是刘进之父太子刘据所举荐的,其自郁夷令开始,便进入刘据决策圈的核心,去年更是陪同刘据南下,辅佐其建立起治河都护府的构架,立有大功。
他能为侍中,其实也是天子对刘据的某种补偿——杀了人家授业之师,总得给个桃子。
见到刘进,王讠斤立刻迎上前来,拜道:“臣恭问太孙殿下安……”
刘进点点头,道:“王侍中请起……”
然后他又问道:“王侍中,如今皇祖父大人何在?”
“陛下正在处理朝政,特地嘱托臣,不要让人打扰……”王讠斤却是笑着道:“殿下还是请回吧……”
刘进皱了皱眉头,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王讠斤,想了想,问道:“王侍中,未知侍中可否告知,祖父大人在处置何事?为何要令侍中在此?”
王讠斤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刘进的问题,只是道:“还请殿下宽恕,臣有臣的难处!”
若是从前,王讠斤这一句话差不多就可以打发走刘进了。
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过去一个多月,刘进跟在当今天子身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种种诸般之事,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刘进了。
名为猜疑的种子,早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所以,他认真的看着王讠斤,问道:“侍中可有皇祖父大人的诏书?或者口谕?”
王讠斤笑着道:“殿下,请恕臣无法答复……”
刘进深深的看了一眼王讠斤,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此人在欺骗我!他是故意的!
而为何如此?
刘进隐约知道答案。
他父亲是太子,他祖父是天子,而他是太孙。
自有汉以来,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局面。
天子、太子、太孙,三元并立,若再算上皇后,并是四足鼎立之局。
而偏生,各方各有势力。
天子执掌朝政,手握天下生杀予夺之权,拥有绝对权力就暂且不提了。
余者,各有体系。
譬如他这个太孙,就是以鹰杨将军张子重所创立的新丰系加上现在在河西的鹰扬系大将军功集团为核心。
而他的父亲,太子刘据曾经有一个强大的支持集团。
现在,虽然那个集团几乎灰飞烟灭——最后的骨干与中坚,石德亦被赐死。
但,随着太子南下雒阳,主持治河。
南阳、河南、徐州、青州的地方势力与贵族渐渐聚集至其周围,重新形成了一个新的太子系。
在过去,或许刘进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微妙与差别。
只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父亲的大臣,也是他的大臣,他的臣子必是他父亲的忠臣。
但现在,他却不敢在这样天真了。
事实上,刘进很清楚,他与乃父太子刘据,虽然父子感情较为深厚。
但他们父子的大臣,却恐怕没有几个能看的上对方的。
盖他们是支持两个不同人的官员、贵族。
虽然是父子,但终究有隔阂。
且双方的立场与利益,又存在天然冲突。
旁的不说,就一个问题——未来,倘若一日宫车晏驾,太子即位,如今他刘进父亲身边的那些大臣岂能不跟着鸡犬升天?纷纷入朝主政?!
毕竟,哪怕是民间的三岁孩子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问题是,他这个太孙,当今天子钦定的隔代储君,却拥有着一群无论影响力、权力还是名望都远超太子诸臣的大臣辅佐。
贡禹、龚遂、赵过、桑钧、陈万年,乃至于那位英候鹰杨将军张子重领衔的河西诸将。
所以,届时,到底是太子潜邸之臣,入主社稷,执掌朝纲,还是太孙携先帝之威,拥百战之师,建功立业呢?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也是双方挥之不去,不可不想的阴霾所在。
刘进近日读史,齐恒公攘夷尊王,天下共尊,死后却因五子争位,以至尸虫爬窗;赵武灵王雄霸战国,晚年被困沙丘,竟活活饿死;祖龙一统天下,臣服四海,却也不免受赵高李斯之害……
青史之上,斑斑可见。
哪怕刘进再善良,却也明白,他和他父亲相亲是他们父子的事情。
而他们麾下的大臣,未必会相亲相爱,甚至说不定能够不仇视彼此,已然是高风亮节了。
更何况,今日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许多事情,让他知道,纵然父子之亲,也可能会在权力面前,刀兵相见……
第1140章 鹰扬惧(1)
刘进死死的盯着王讠斤,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进后者的眼眸之中。
这让王讠斤终于有些承受不住。
他终究只是臣子,而且,还只是一个实际上没有实权的臣子。
根本没有底气与身为太孙的刘进正面对抗。
但,他又不敢真的让开道路,或者干脆替刘进去通报。
他只好沉默的低下头,希望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但刘进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问道:“谒者令郭穰何在?”
王讠斤老老实实的答道:“启禀殿下,郭令吏奉陛下诏命去甘泉传旨了!”
“那黄门侍郎呢?”刘进又问道。
“殿下,万侍郎今日休沐……”王讠斤再答。
“那么今日是何人值守禁中?”刘进冷笑着问道。
“回禀殿下,今日值守者乃是建章宫监何易……”王讠斤奏道:“此外,驸马都尉赵公与臣亦受命陪侍陛下左右……”
“呵呵……”刘进笑了起来。
建章宫监何易?一个刚刚窜上起来的宦官罢了。
乃是他祖父身边诸近侍中资历最浅,权力最小的。
值守禁中这种事情,过去半年,他才捞到一次机会……
这么巧,今天居然是他值守?
而且,素来亲近他的谒者令郭穰与黄门侍郎万安还正好一个去了甘泉,一个休沐?
这种事情,单独一个出现,还可以说偶然,凑在一起,就只能说有心了。
更不提,今天轮值的居然还是和李广利关系默契的驸马都尉侍中赵充国。
而与鹰杨将军关系亲近的奉车都尉金赏却不在?!
若还不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刘进觉得自己可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算了。
于是,他径直抬步向前,走向那清凉殿。
王讠斤见着,赶忙阻止,跪在地上,抱住刘进的大腿,哀求着道:“殿下,无诏擅闯禁中,乃是大不敬啊……”
刘进却是向左右示意了一下,立刻就有他的贴身武士上前,抓住王讠斤,道了一声得罪,便将这位新扎侍中拖了起来,然后强制的将他带离刘进身边。
刘进则毫不犹豫的抬腿向前,一边走一边道:“孙臣见祖父,人伦之道,天下之理也,孤何罪之有?”
他终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是汉太孙!
乃是开府建牙,威权自用,云集数百谋士的太孙殿下。
乃是常常微服,出于新丰、万年、临潼,甚至远涉郁夷、华阴,见了无数人情冷暖的太孙。
再也不是那个,凡事都要问师长、亲随意见,时时刻刻都想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做派的皇孙了。
再也不是那个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既不知悲,亦不知喜的皇孙。
他的动作,极为迅速、果断,直接带着随从,硬闯清凉殿。
负责守备清凉殿的卫士一个疏忽,就让他带着让直接闯到了宫阙门槛处。
“孙臣进,求见皇祖父陛下!”刘进高声一喝,长身而拜。
所有卫士顿时愣住了,呆滞了起来。
他们根本没有处置这种事情的经验。
而王讠斤则在心中哀叹一声,闭上眼睛,苦笑起来:“太孙殿下……果为英主!”
……
清凉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