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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徐氏收了稿纸,说道:“圣上要妾身怎么做,妾身自当遵照。”
李楼先见二人还在说话,便知趣地坐到了旁边,动手沏茶。
沈徐氏又道:“妾身与两家宗亲议事时,也说起了圣上、有别于以往的皇帝,大伙儿都不太相信呢,皇帝怎么会扶持商人?”
朱高煦灵光一闪,说道:“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从前有个皇帝,如厕后用锦缎来擦……”
沈徐氏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意。而正在动手的李楼先脸上抹了太多脂粉、看不到脸色,她却也忍不住悄悄瞧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没管她们,接着说道:“后来皇帝觉得应该简朴节约,下旨取消了此项用度。岂料,反而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织锦的女工说、她们没有了工钱,种桑养蚕的农户说、蚕茧积压了很多,一年白忙活了。”
沈徐氏的目光流转,接着眼帘微微垂下,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恕妾身直言。如果继续做锦缎拿来……也没有人得到好处呀。织女、农户得到的钱,都是县官从别处收来的税赋,还要被截留一部分。假如百姓原先有十文可以买东西;十文钱没有了,侄女和农户却只能花销五文钱。如此一来,县里做买卖的商人,东西更不好售卖,商税也交得少了。”
朱高煦点头道:“有道理,夫人好见识。”
沈徐氏微笑道:“圣上也挺会讲故事,难怪还能与宁王一道,为淑妃写戏本呢。”
“过奖过奖。”朱高煦笑道。他接着不动声色道,“那咱们改一改故事。如厕爱用锦缎的皇帝,是别国的皇帝;而那个国家,却无法自己制作锦缎,要从咱们国家购买。”
沈徐氏道:“如此对我们便是好事了。”
朱高煦点头道:“要是这十文钱又是咱们铸币厂铸造,那么别国为了买这匹锦缎,需要出售粮食或者别的东西、换取到十文钱。钱币出厂之后,便在各处走了一遭;结果是我朝市面上多了外藩的一批货物,同时十文钱流到农户、织女、县衙中,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
沈徐氏轻声道:“圣上所言极是。”
朱高煦接着说道:“如果没有贸易,织女、农户生产的锦缎无用,得不到好处,以后他们还会去干活吗?
历朝历代的君臣,重农抑商,有另外一套想法。咱们先不管别的原因,只从治国上想,那些人是为了保护种粮的人口数量、提高粮食产量,反过去再促进人口增长;而商人贸易本身不生产粮食与用度,所以无用。但是这套想法有漏洞,上位者忽略了百姓劳作的积极性。”
他顿了顿又道:“据说夏商周时期,大量庶民是奴隶,君臣们强制奴隶劳作,能简单地把剩余的粮食财货全部拿走。
结果到了战国时期,有的诸侯让奴隶变成庶民,庶民收获的粮食、除了粮税之外可以保留;庶民种的越多,得到的越多。如此诸侯们发现,自家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粮食财货,乃因庶民更愿意生产粮食了。”
沈徐氏听得津津有味,她可能觉得很新鲜。
朱高煦见状,接着说道:“而工商贸易兴盛之后,便更厉害了,不仅可以刺激国内生产,还找到了从别国获取实利的方法。否则侵占别国几乎没有意义,永乐年间朝廷进占安南国,结果是常年亏损;也看不到获利的可能,朝野、国内外怨声载道。因为在安南国建立郡县制度、直接征收粮赋的法子,设官府驻军的成本太高,反抗太多了。
而我国先发占据贸易上风,便能让官民付出更少的劳作时间,得到更多的财货,这才是从根本上、改变百姓艰辛困苦的法子。而甚么抄没官僚商贾富户、分给穷人的办法,都是饮鸩止渴,只会打击积极性、抑制后续生产,大伙儿一起陷入更艰难的局面。”
沈徐氏听罢,柔声道:“不管圣上的法子是否有效,可您的想法确实与那些食肉者不一样。人们都顾着怎么捂紧自己的好处、稳住自家的地位,谁又真正关心庶民的艰难?”
“人之常情罢了。”朱高煦道,“那你相信我的心吗?”
沈徐氏的脸微微一红,轻轻点头不语。朱高煦摩挲着自己额头,顿时有些困惑,然后才醒悟过来。
第八百五十六章 恼羞成怒
雅间里没有乐工,李楼先也没换戏服。不过她的姿态动作拿捏恰当,最是眼神十分神奇。她的脸上涂着浓妆,唯有眼睛能表现戏曲台词的情绪,情感却好像真的在随着曲目缠绵辗转、发自肺腑。
“我情愿守孤贫,过青春,尽今世没个男儿,不受邅迍,若嫁得知心眷姻,不枉了洞房中燕尔新婚……”她正在唱着台词,吐词字正腔圆,十分清晰。朱高煦与沈徐氏坐在茶几旁边,专心地欣赏着。
戏曲的词唱得都很慢,只要耐心听、就能明白剧情内容。朱高煦觉得这出戏内容空洞,但好在李楼先的演技炉火纯青,表演得很有感染力。朱高煦在大明朝听戏多了,也懂一些唱戏的规矩,明白李楼先此时的手指、身体动作,还有腔调词儿都有章法。在诸多规矩下表演,能达到委婉动人真切,着实十分不易。
唱完了一段,李楼先便停下来,上前屈膝道:“奴家不才。”
朱高煦抚掌赞了一句,便伸手进怀里,掏出了一枚银镯子,说道:“李娘子唱得好,一个小礼物莫要推辞。”
李楼先只得双手接过,说道:“奴家谢圣上恩赏。”
“此乃日本石见银山的第一批矿银、制作的银器。”朱高煦道,说罢转头看了一眼沈徐氏。沈徐氏眼睛里的微笑,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意会。
李楼先这些年因为他先夫之事,似乎心境不佳,手上的皮肤也有点衰老了,指骨与筋十分显眼。沈徐氏所言不差,实在是姿色衰退得不少。不过朱高煦并未有半点嫌弃,乃因李楼先是云南旧识。
“请圣上准奴家暂退,稍作歇息。”李楼先又执礼道。
朱高煦点头应允了。
等人出去、关上了房门,沈徐氏便有些感概地轻声道:“男子真是靠不住呢,妇人还得靠自个。”她说完,忽然回过神来,急忙转头看朱高煦一眼,又道:“妾身是说她先夫,圣上还是靠得住。”
“嘿嘿……”朱高煦忍不住笑了几声。
她的脸颊顿时浮上了些许红晕,在深青色老气袍服的衬托下,那略有娇羞的容颜,正让朱高煦渐渐产生了好奇心。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落在尘埃之中,只露出一角,会让人不禁想要、将其全部掏出来看看。
朱高煦的情绪有点冲动,便盯着她的脸颊、脖颈欣赏着。沈徐氏有点不自在起来,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交领。
“宝妍在宫里还好吗?”沈徐氏忽然问道。
朱高煦想了想道:“我安排她住在贤妃宫,贤妃是很聪慧的人。姚芳不是在沈徐商帮做二掌柜么?沈家与姚家的关系算是同盟,贤妃必定不会亏待宝妍,更不会让她气受。”
沈徐氏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宝妍不太爱说话,可也是个精灵的人,她好像知道一些甚么事了?”
朱高煦道:“今天的事,她肯定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甚、甚么事?”沈徐氏抬头看着朱高煦,接着目光闪烁开始回避。
朱高煦没有吭声,也没妄动。
沈徐氏的神态似乎很纠缠,颇有些犹豫不决,眼神细微地变幻莫测。过了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小声道:“真的是最后一回这样说话了,如何?”
……朱高煦下午便回了皇宫,照样先沐浴更衣,然后去了贤妃宫。今日正轮到姚姬侍寝,而她正在产后调养、身体不适,所以朱高煦才选今日,去找沈徐氏谈了“商业正事”。
春雨仍未消停,宫阙亭台仿佛在雾沉沉之中,更是让这沐家闲日,多了几分烟雨蒙蒙的闲适。陪伴朱高煦的人不仅有贤妃姚姬,还有住这个宫里的庄嫔沈宝妍。
朱高煦先是逗女儿寿嫃玩,后来姚姬娘家的亲戚秦氏也来了。秦氏炖了一过鸽子汤,拿进宫里来给姚姬补身子。时间却是巧,秦氏两次进宫见姚姬,都遇到了朱高煦在贤妃宫。
奶娘把寿嫃抱走,几个人便在花厅里喝茶吃点心。
秦氏应是为了打听姚芳的消息而来,她先是提起了朱高煦封的日本妃嫔秋月氏:“丽嫔从远方来,懂得大明礼仪么?”
姚姬顿时转头看向朱高煦,俩人对视了一眼。
姚姬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