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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泰不动声色地指着桌案上的书,问道:“贤宁在读甚么书?”
高贤宁拿起书册,递了过来:“诸国科学译汇,据说是姚芳捣鼓出来的。”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这时杂役进来,上了茶。高贤宁挥手让闲杂人等出去,这才欠身低声道:“学生认识姚芳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忽然成了著书立说之人,当真稀奇。”
“姚芳……”齐泰也沉吟了片刻,然后抬头看高贤宁,师生之间对视了一眼。齐泰便道:“既然姚芳所著,自有他的道理。”
高贤宁笑道:“恩师说得是。”
他接着说道:“学生平日也勤于正事,不过今天要为姚芳践行,准备早些下值,这才没在大堂上。”
“姚芳要离京?”齐泰问道。
高贤宁道:“他要去对马岛。姚芳如今没有官职,不必上奏章,不过他告诉了他的妹妹贤妃。他当我是好友,也告诉了我。我便在醉仙楼订了一桌酒菜,算作为他践行送别。恩师可有兴致?”
“那种地方,算了罢。”齐泰正色道。
“恩师,请茶。”高贤宁道。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泰终于把今天面圣的事,与高贤宁大致说了一遍。
不料高贤宁听罢寻思了一阵,却说道:“圣上所言之事,确实有些稀奇,不过乍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齐泰皱眉道:“若百姓都去纺织丝绸了,谁去耕种?”
高贤宁想了想道:“恩师想想,一家种两亩地、与种五亩地,收成或许也差不多罢?何况不是还有安南、占城、暹罗等地的粮食么?”
齐泰道:“海路断了怎么办?”
高贤宁抚掌道:“这下宦官勋贵们便高兴了,那些海船谁还敢裁?往后一旦裁撤海师,已经有了粮食供应法子的习惯,京师怕得断粮。”
齐泰指着高贤宁叹气道:“你读的圣贤书,就没读进心里。”
高贤宁笑道:“恩师明鉴,圣贤书没说这个。何况学生只是个秀才,多亏了有名师指教。”
齐泰无言以对,看着高贤宁笑吟吟的模样,只得说道:“你这书哪里来的?”
“守御司南署,恩师有兴致?这本便恭送恩师,学生再问钱巽要一本。”高贤宁立刻大方地说道。
齐泰便顺手翻了起来。
高贤宁兴致勃勃道:“这书十分有趣,竟说大地是圆的。”
“圆的?”齐泰愣了一下,“那下面的人怎么不掉下去?”
高贤宁道:“说来话长,不过乍听是歪理,细瞧却似乎有道理,恩师看看罢。学生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用像书里所言,要往同一个方向走回原处。如果在同一个时刻,太阳在地面的方位不同,或许便能证实,地面真不是平的。”
齐泰有些困惑。
高贤宁比划道:“法子很简单,在京师和成都府挖一样的一口井,在同一时刻看光影,便能瞧出差别。可以做几个同样的沙漏计时,将其中两三个沙漏运到成都府去,以便在同时刻观影。”
齐泰不置可否,他并不了解这件事,当下便起身道:“我回衙门去了,你不是要去给姚芳践行?”
高贤宁忙道:“那学生不便相留。送送恩师。”
“留步。”齐泰道,“你我现今都位高权重,别当着人师生相称,听着很像结党。”
第七百八十四章 离别
“高兄,我知道那种地方应该挺贵的,正三品官的俸禄高么?”姚芳在马车上,好奇地问道。
高贤宁淡然道:“俸禄如何,姚兄弟也当过官,应该是知道的。不过,蜀王时不时会托人送些礼物,我现在手头挺宽裕。”
姚芳听罢瞪了眼睛,随即说道:“多谢高兄把我当兄弟,你放心,我只当没听见。”
高贤宁微笑道:“圣上也知道,我说的。”
姚芳顿时无言以对。
二人来到醉仙楼,进了一间宽敞的套房,中间已摆上了两碟干果、一盘桔子,还有酒壶杯子,菜还没上来。后窗能看见秦淮河上飘着的画舫,屋子两边还有小小的休息间,里面有床。
外面闹哄哄的,旁晚这地方客人很多,高贤宁订了这么大一个地方、恐怕得花点大钱。
片刻之后,便有两个女子敲门进来,姚芳一看之下,马上觉得她们确实很漂亮。她们不似那些街头巷尾浓妆艳抹的娼妓,这打扮,这捧手的姿势、走路的模样儿,倒像是富贵人家养的小妾,一笑一颦十分有味;因为穿着确实比知书达礼的良家女子要暴露得多。其中一个最是诱人,外头一件浅红色的轻纱长袍遮掩着,里面裸露的肩臂以及抹胸之上的丰腴肌肤、却是若隐若现,走起路来恰似那水波荡漾。
俩女子行礼罢,那漂亮诱人的女子便瞪了高贤宁一眼,娇嗔道:“妾身听说高公子最近去了富乐院,旧院那边有甚么好的?”
高贤宁道:“说实话,那边的人都比不上步姑娘,可是新鲜啊。”
“真没良心,哼!”步姑娘娇声道。
高贤宁对姚芳道:“这位娘子叫步惊鸿,在醉仙楼可是红好几年了。惊鸿姑娘,今天你可得好好照顾我的姚兄弟。”
另外那娘们被冷落了,也没争,只是微笑着听,那眼神看着就像很喜欢、很倾慕高贤宁与姚芳似的。
步惊鸿瞧了一眼姚芳,马上说道,“高公子,算你有良心了。这小哥长得好生俊朗强壮,似乎还有点害羞呢,刚入行的小娘过来,不得被小哥诓走了?那等小娘最容易被小哥这样的人迷住,便如我这妹妹昔莲香。”
“哪里哪里。”姚芳有点不自在地说道。
高贤宁抱拳道:“莲香姑娘,幸会幸会。”
昔莲香低眉顺眼地轻声道,“让高公子见笑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高贤宁赞道:“说得挺好。”
“妾身给小哥斟酒,压压惊。”步惊鸿道,一边倾身靠近斟酒,一边把胸脯有意无意地蹭到姚芳的膀子上,温柔地说道,“姚公子别觉得生,你就当我是贴己的姐妹一样,咱们只说说话。”
姚芳却下意识轻轻躲避了一下。
高贤宁好奇地问道:“姚兄弟不喜女色?”
却不料把步惊鸿给逗乐了,她拿一块绣花手绢遮着嘴,笑了起来。
姚芳道:“没事没事,只不过刚才吧,我忽然觉得似乎有点不太习惯。哈,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很少来这等风花雪月之地。”
步惊鸿笑了笑,立刻好言劝道:“小哥别多想,大丈夫在外面有本事,何必拘泥小节呢?小哥要是没本事,又怎能成为高公子的好友?”
“你可真会说话,一句话把咱们俩都夸了。”高贤宁微笑道。
姚芳端起酒杯道:“多谢高兄宴请。”
高贤宁道:“愿姚兄弟此行一路风顺。”
俩人饮了一杯酒,两个小娘听出是践行送别,又斟了酒,陪姚芳饮了一盏,说了些吉利的好话。这时便有人陆续把菜肴端进来了。高贤宁道:“步姑娘知道我的喜好,这盐水鸭我最爱吃。”
他接着又道:“一会叫步惊鸿弹首小曲听听,咱们就图个乐子。琴棋书画、她是没有甚么不通的。”
姚芳点头笑道:“挺好,若是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这会儿也不能如此有趣。”两杯酒下肚,姚芳也觉得更随意了,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步惊鸿那锁骨下面、白皙丰腴的肌肤,只觉得心也好似比平常跳得更快。
待姚芳转头看向高贤宁时,见高贤宁也正微笑着瞧着自己。
高贤宁道:“我还是没太懂姚兄弟,原以为你经历了不少事,怕是看开了。”
姚芳道:“那阵子着实有点想不开,闹了笑话,幸亏有高兄,不然我如今还能如此逍遥自在么?我这人看好多读书人,都不顺眼,唯独与高兄投缘。想当年,你那位姓纪的好友,也能与高兄情投意合,着实是你待人不错。”
“他那人也不是事事都坏。”高贤宁轻叹道。
步惊鸿小心道:“姓纪的,不会是做过锦衣卫的那位罢?来过这里的士人,谈起他没有人不骂的,高公子的话倒也稀奇。”
高贤宁摇头道:“你们不懂。”
姚芳听到这里,顿时有点紧张,不过见高贤宁若无其事的模样,他想想也觉得没甚么大不了。他便接着说道:“人若遇到了坎,着实会一时困顿。不过从小便觉得好的东西,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缓过神来还是不容易变。”
高贤宁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姚芳看了他一眼:“便说我与贱内,起初简直是阴差阳错,不过渐渐地我倒觉得挺好了。”
高贤宁道:“姚兄弟说得有道理。”
姚芳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