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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中军行辕里,几十个武将正挤在帐篷中。燕王站在上方,因为他如果坐下、后面的武将就看不见他了。
朱高煦作为郡王,站在靠前的位置,便能清楚地观察到燕王脸上暗藏的忧虑之色。燕王神情沉稳,不仔细是瞧不出什么的。
昨日小河大战,虽然未分出胜负,但北军军中新增了很多伤卒。而且大将陈文、以许多中低级武将阵亡了……显然燕王军没捞着半点便宜,要说吃了亏也不为过。
燕王开口道:“平安军从济宁追赶下来,一路兵马疲惫,俺们不能给他喘息之机!”
大伙儿都清楚:此时北军肯定不能被堵在这个地方,必须要尽快突破阻击,方能照预定的大略长驱南下!
燕王又道:“小河对岸,官军大营的西南边、有一座齐眉山,附近地形复杂。俺师若能绕至齐眉山后面,然后突然袭官军腹背,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朱高煦听罢抓住机会恭维道:“父王善用骑兵背击,此番我师若能成功绕行敌军腹背,定能大获全胜!”
众将顿时纷纷附和起来,要发动新的进攻,无人反对。
“嗯……”燕王沉吟片刻,便道,“今夜就悄悄另择地方搭桥,俺们明天一早天不亮就渡河!俺再派一个千总队在此地守御,天亮后便震炮虚张声势,迷惑敌军;俺大军却渡河绕行到齐眉山,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王爷英明!”众人道。
燕王随即就雷厉风行地安排了诸将渡河先后顺序,以大将李斌为先锋,王真断后。朱高煦竖起耳朵,专心听清楚自己的顺序,名列第二,位于先锋李斌之后。
“可有人异议?”燕王问道。
诸将没人吭声,朱高煦也听清楚了的,无甚异议。燕王等了片刻,便道:“诸位各自回营准备!”
大伙儿作礼告退,便陆续离开了大帐。
朱高煦走出大帐时,见早上的雾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散。心想:如果明天还是这个天气,视线不清、巡逻的斥候难以打探到稍远的动静,燕王的方略成功可能就很大了!
张武从帐外取了刀,也跟着朱高煦一起出行辕,二人同行回营。
不知不觉,朱高煦已经离开北平四个月有余。他一直在行军路上,此时却不知王府地窖里的妙锦怎样了……
朱高煦与张武骑马并行,他一路上默默不语,有时候张武说了什么话,他也没注意听,只是哼哼地回应一两声。
他又想起了被关押在北平一座府邸中的瞿能父子……寻思还不是理会瞿能的时候,因为瞿能一旦脱离燕王府控制,此时还有路可走,那便是回京师朝廷!
还有鸡鸣寺的姚姬,朱高煦忙着打仗,实在顾不上她。况且眼看离大江越来越近,还不如等攻陷了京师再找她。
“此役若能击破平安、何福,咱们很快就能见到大江了!”朱高煦满怀希望地小声道。
张武点头称是,“淮南还有盛庸、梅殷。不过年初盛庸在夹河大败,已无能战之兵,麾下精兵死得教一个惨……”
夹河大战,朱高煦没参与。他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听很多人说起过。盛庸大败,据说是因为突然被大风迎面刮了……盛庸可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张武继续道:“驸马梅殷号称拥兵数十万,那却是个笑谈!他有数十万乡勇差不多,若是真有数十万兵马,早就渡淮河找咱们决战来了!”
“啪!”朱高煦忽然一掌拍在了自己大腿上,瞪眼道,“我大舅魏国公不是要来?”
张武道:“应该还没到。咱们明天就干平安、何福,不用管魏国公哩。”
朱高煦想了想,便点头称是,昨天大战也没听说徐辉祖的消息,一两天内应该没啥问题。
二人骑马回到了驻扎的军营,便见营地内外马军、步兵井井有条,已聚集成军。
一众武将骑马迎出营门,纷纷下马拜见。朱高煦坐在马上,指着军营中的人马,说道,“今日无战事,除了咱们早上安排的轮守番号,其他人马一律散了!”
“末将等遵命!”大伙儿纷纷说道。
朱高煦又道:“休整兵马,叫大伙儿回帐篷睡觉,不睡的别离营太远便可。”
他说罢,便拍马进了军营。张武在后面道:“高阳王告辞!”
朱高煦头也不回,抬起右手朝后面挥了挥手。
他回到自己的大帐,坐了下来。所谓大帐,不过比普通士卒的帐篷稍大一点罢了,毕竟大多士卒住的地方连腰都直不起,作用仅限于睡觉。
帐篷帘门上,一夜的雾汽聚集成水珠,居然偶尔在滴水。朱高煦拿起一个砚台,接在门上,抖了一下便接了一些水进来。
昨天的墨汁未洗,只是干了。他拿出毛笔在里面搅了一会儿,水便成了墨汁。
朱高煦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封面写着“大明日记”的册子,写道:十月二十一日,大雾。父王部署军务,我下令部下休整一天。想起了“岚”,望她在北平一切安好。还有姚姬,分别半年了,不知现在何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岚(2)
“哐当!”盔甲撞得一声响,朱高煦把手按在床板上,将沉重的上身从棉被上撑了起来。耳边犹自响着梦里的声音:卖草鞋,卖草鞋……
他睁开眼,向旁边简陋的木案上看去,快烧尽的蜡烛下面、烛泪熔成了一团;借着烛光,镶嵌在雁翎刀刀鞘上的黄金泛着金属的光泽。
朱高煦吁出一口气,晃了晃发沉的脑袋。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自己卖草鞋,而不是在还小贷。不过梦醒后就好了,他还是郡王、富贵还在。
他便对着油布帘子外问道:“现在甚么时辰?”
帐外当值的人答道:“回王爷,快五更了。”
朱高煦站起来,取雁翎刀挂到腰带上,黄金卡扣“喀”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他又拿起头盔抱在怀里,掀开布帘弯腰走了出去。膀子和背隐隐有酸痛感,他昨夜没卸甲,只能靠在被子上盖毛毯,姿势不太好。
这时他看见一个高个后生牵着大褐马站在旁边,便愣了一下,“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小的等了半个时辰。”后生说完,神色有点紧张,声音很奇怪、好像在背台词,“小的做小事,等得起;王爷挥手千军万马,耽误不得弹指。”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问道:“叫甚名?”
后生抱拳道:“小的叫赵平。”
朱高煦指着西南方向,“你骑马过去,看看李斌的大营甚么状况。”
“得令!”赵平道。
就在这时,陈大锤从帐篷后面走了过来,目送着赵平的背影,嘀咕道:“前几天俺骑的马的马蹄铁松了,那小子听声音听出来,俺便叫他来照料王爷的大褐马。不想那厮还会拍须溜马……”
“罢了。”朱高煦随口道。他根本就不计较这种事,毕竟人想往上爬、并没有错。
不一会儿陈大锤提着一桶凉水过来,说道:“王爷稍等,俺叫人烧热水。”
朱高煦没吭声,径直掬起冰凉刺骨的冷水,浇到自己的脸上。
等他洗漱,就着凉开水吃了干粮,赵平就回来了,说前锋李斌大营里的将士们在吃饭。于是朱高煦便下令亲兵们去各个千总队,下令全军起床造饭。
今早军中并不擂鼓吹号。朱高煦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军在军营周围驰骋巡视。
他迎着冰凉的疾风,感到有点呼吸困难。战马的肌肉紧绷,沉重的马蹄声充满了力量感,他越来越喜欢骑马了。速度与力量,让朱高煦有种强大的感觉!
或因有过无奈与弱小的处境,他才如此迷恋一切暗示着力量的东西罢。
若无财富,他如何能将杜千蕊从家乡接出来、毫无压力地养在府上?若无身份地位,他如何能认识妙锦?若无权力武威,身边那么多人又如何愿意听他号令?
朱高煦在马上疾驰,沉声念道:今日就干败官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指日可待!
……朱高煦率步骑万余人,陆续渡过小河,不远不近地尾随在李斌的人马后面。
此时天色已经发白了,众军没点火把,行军时偃旗息鼓、以布包马蹄,虽然时不时有人声、马声、叮叮哐哐的杂声,但这些声音都传不远。
“汪汪汪……”远处传来一阵狗吠。一个穿着灰白衣裳的人,站在屋檐下、面对着这边。
朱高煦骑在马上,循着声音转头看时,见侧后的亲兵赵平也在久久盯着远处那人。朱高煦便开口道:“不用理会,二十几万人马行动,不走漏一点风声不可能。咱们要的只是战术突然性。”
赵平忙抱拳回应,对朱高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