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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翊立刻停住了,犹豫着将麦饼递了回去。孙坚回头瞅了他一眼。孙翊说道:“我咬了一口,够了。”孙坚无声地笑笑,将麦饼接过来,塞在怀里,向后退了两步。孙翊也跟了过去。悉悉嗦嗦的轻响接二连三的响起,几个义从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散在孙坚、孙翊四周,保持警戒。
孙坚步履坚定,左手搭在孙翊的肩上,右手按握腰间的刀柄。“阿翊,苦不苦?”
孙翊伸伸脖子,艰难地将麦饼咽了下去。“苦,不过我不怕。”
孙坚沉默了片刻。“那你怕死吗?”
“怕。”孙翊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人总是要死的。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战死。”他挠挠头,有些遗憾。“可我还没成亲呢,将来大兄会不会过继一个儿子给我?”
孙坚忍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孙翊的小脸。“放心吧,你不会死,袁谭、曹昂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取我父子的性命。阿翊,你要学你大兄,他前年在浚仪打得袁谭、曹昂灰头土脸。可不像我,居然上了这两个竖子的当。”孙坚说完,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阿翊,你当初应该跟着你大兄的。”
“我不喜欢跟着大兄。”孙翊说道:“他打仗没有阿翁痛快,总是想太多,算来算去,费脑子。”
孙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一声不吭。直到回到大营,进了大帐,他都没说一句话。孙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放肆,乖乖地站在孙坚面前。孙坚打量着孙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声长叹。
“去睡吧。”
“阿翁……”
“去睡,听话。”孙坚摆摆手,将孙翊推向后帐。他突围的时候很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辎重,这些帐篷是朱治带来的,数量有限,只有一部分人有,其他人只能露宿,或者用树枝、枯草搭起窝篷。这些东西都非常容易着火,所以孙坚在营外安排了大量的明哨、暗哨,生怕袁谭派人偷袭,用火箭攻击。
安排孙翊睡下,孙坚在帐里坐了片刻,起身出帐,来到隔壁秦松的帐篷。秦松拥有一个单人帐篷,这是独一无二的待遇。秦松正在看地图,看到孙坚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孙坚伸手按在秦松肩上,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拖过一张席,在秦松对面坐下。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文表,这次……是我的责任,我已经托义公向伯符说明,如果能突围,你不会有任何责任。”
秦松连忙说道:“君侯不必如此,现在不是分责任的时候……”
孙坚抬起手,示意秦松不要说话。“文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袁谭、曹昂围住了我却迟迟不进攻,恐怕另有用意。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想尽快突围,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你帮我把阿翊带出去,交给伯符。”
秦松眉头紧锁,缓缓放下手中的地图。孙坚看着秦松,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文表一定答应我。”
秦松迎着孙坚的目光,眼神微微缩起。“君侯刚才说,这次被困不是我的责任,可是真心话?”
“那当然是真心话,有一句敷衍之意,让我……”
秦松抬起手。“那君侯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孙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幽幽地说道:“文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伯符能来接应,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来,但是我不希望他来。这是一个陷阱,专为伯符而设。他不来,我孙家还有报仇的机会。他如果来了,我们孙家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秦松摇摇头。“君侯,恕我直言,你不了解讨逆将军。袁谭、曹昂虽然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是他们和讨逆将军相比,不值一提。我略有小智,却不如辛毗、陈宫,君侯不怪我,可我的责任无可推脱,技不如人,败得心服口服。可是讨逆将军身边有郭祭酒,有庞士元,他们的智谋都在我之上,对付辛毗、陈宫绰绰有余。我们做不了的事,他们可以做,而且一定可以做成。”
孙坚的眉毛扬了扬,眼神中的决绝消散了几分。
秦松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君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整顿士气,积累力量,等讨逆将军来,父子并力,大破袁谭。”
孙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摆。“我去找朱君理他们商量,你要不要一起来?”
秦松摇摇头。“我还有些事情没想通,暂时就不去了,明天一早去君侯帐中请教。”
孙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帐,叫过几个义从,向朱治的大营去了。秦松坐在帐中,听得孙坚的脚步声远了,挺得笔直的身体不知不觉的垮了。他一手支着额头,手指轻轻捏着太阳穴,一手展开地图,看了又看,一声轻叹。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啊。孙将军,郭祭酒,我心力已尽,能不能破局,全看你们的了。”
孙坚来到朱治的大营。朱治正在巡营,查看将士们的伤势。药物不足,很多受伤的士卒无药可医,只能煮点盐水清洗伤口,然后草草的包扎一下。不少人奄奄一息,连呼吸都非常微弱,朱治还是不肯放弃,温言安慰,亲自给他们喂水。
孙坚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朱治忙完,来到他的面前。
“君理,我对不住你。”
朱治看了孙坚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君侯是担心讨逆将军中计吧?”
孙坚苦笑着点点头。
“君侯多虑了。”朱治淡淡地说道:“损失难以避免,但讨逆将军绝不会让他们占了便宜去。君侯应该对他有信心。”
“君理对他有信心吗?”
“有。”朱治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非常坚定。“我不仅相信讨逆将军能击败袁谭,我还相信他就是江东等了五百年的王者。”
第937章 各为其主
孙坚看了朱治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用力拍拍朱治的手臂,笑容随即散去。“君理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孙氏出身寒微,能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岂敢贪心不足。江东人口少,又缺马,限江自守有足,逐鹿中原就勉为其难了。强弩之末,难入鲁缟,这一次便是明证。秦文表劝过我,可惜我当时连战连胜,志满意骄,没听他的。”
朱治很诧异,随即又点头赞同。“将军说得对,孙氏出身不如袁氏远甚,能有今日已经足以为傲。为了对付你们父子,袁绍可是精锐尽出,连用胡骑袭扰本州这种事都做了,可见其惶急。说起来,他比将军更着急。将军尚未不惑,他却要知天命了。十年之后,当将军知天命的时候,他是否还在世都未可知。”
孙坚忍不住大笑,双手叉腰,吐出一口闷气。“十年之后,伯符正是而立之年,权儿、翊儿也已长成,我父子兄弟并力,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王业。如果真有那一天,一定不忘君理今日之言。”他看看朱治。“君理,纳个妾吧,我知道你夫妻情好,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若是后继无人,要富贵何用?纳个妾,生几个儿子,百年之后,你也能有血食。”
朱治拱手而拜。“多谢君侯。”他顿了顿,又道:“军务繁忙,纳妾之事仓促难行,我想先过继一个孩子,只是还没机会向君侯请示。”
“谁家的孩子?”
“我姊姊的孩子,叫施然,今年十二岁了。”
“和权儿同岁,很好,此战过后,你就把这件事办了,让他随伯符出入。伯符擅长育才,不像我这个做父亲的,自己不成器,把儿子都带坏了。翊儿那孩子太像我了,难当大任,我打算让他跟着伯符去。他还小,还来得及改。”
朱治忍俊不禁,意味深长地说道:“君侯,壮年改节,更难能可贵。”
孙坚也笑了,摆摆手。“惭愧,惭愧。”他笑了两声,又一声叹息。“朝闻道,夕可死,这一次就算战死,也不算是糊涂鬼了。”
朱治脸色一变,正待相劝,却被孙坚拦住了。“君理放心,我绝不会轻生。袁谭想取我的首级,还要看他有没有那本事。君理,你帮我谋划谋划,看看有没有办法反客为主。”
朱治释然,点点头。“君侯,请。”
……
陈宫背着手,站在整幅的兖州地图前,眉头紧蹙,一动不动。
曹昂举着灯,一会儿看看陈宫,一会儿看看地图,几次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一旁的卫臻看在眼里,嚅了嚅嘴唇,刚要说话,曹昂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卫臻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取过一盏灯,站在陈宫的另一侧。
陈宫恍然不知,神游物外。
曹仁、任峻坐在一边,乐进、于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