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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便吧!”他对脸上肉丝又横起来的高歌讲,然后端茶送客,直到门口。
然后,他站在窗前,看高歌走进王纬宇的那栋楼里去,大约没说几句话,很快,高歌的汽车急速地开走了。
下班前,小狄给他来了个电话,话筒里传来厂里“就是好、就是好”的广播歌曲声,和她多少有些惊慌的语音。她用俄语告诉他,厂里贴满了他的大字报,现在把生产指挥组都糊满了。
“没有给我留一块答辩的地方吗?”
她又讲起汉语来:“自然要加些鱼子酱了,最好是鲑鱼的。”
“小狄,你神经错乱了么?什么鱼子酱?”
“记住,洋葱一定不要先放进去!”接着又用俄语告诉他:“没有办法,我只好撒谎说,在教人做道俄式菜。没准还要贴到你家里去,看这铺天盖地的气势!”她又说起汉语:“好了,一切都齐全了,就准备在火里慢慢地烤吧!”
鬼灵精,于而龙笑了。
难道我还怕火烤么?于而龙想:在老君炉里都待过的了。
来吧!无非是冈村宁次的铁壁合围,既然是战斗,就存在着失败的可能,难道能因为怕失败而裹足不前了么?
“投降吧,于而龙!”
“你跑不脱啦!缴械投降,归顺皇军吧!”
他做了个手势,十八个人都头挨头地围拢过来听他的命令:“冲出去,从两条汽艇的夹缝空当里泅过去。”
于而龙哪肯轻易认输,即使撤退,也得顺手牵羊地捞些什么,他要搞掉那条作为诱饵的汽艇。苦中作乐,此人真是有股好兴致啊!说话间,他一马当先,冲下堤去,会合着爆破组,往汽艇运动过去。
啊!形势紧急万分,岸上的敌人往下逼,艇上的鬼子往回打,于而龙压低喉咙唤了一声“下”,二十多个人撺进了凉飕飕的蟒河。
那是长生,他记起来了,把那捆集束手榴弹顶在头上,踩着水,竟还有工夫和心情,咧开大嘴笑,年轻人真不知道忧愁啊,嬉笑着扯出弦准备掷出去。
于而龙拦住他:“慢,小鬼,再靠近些!”
“会被汽艇发现的。”
“雾大,不碍事。”
但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子弹,使他不顾于而龙的命令,使出浑身的劲,把手榴弹扔到汽艇上。
“妈哟!”艇上有人用中国话喊叫:“快救命,手榴弹,还冒烟咧!”
于而龙估计要坏事,冒着激烈的弹雨,往汽艇靠拢,只见一个鬼子跑着把那捆冒烟的手榴弹往外扔。
“躲开,支队长!”紧追过来掩护他的长生提醒着。
于而龙非但不躲开,而像饿虎扑食地来个鱼跃,蹿过去,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到会那样顺利,一手攫住了那捆手榴弹,一手扒住汽艇的铁壳,猛使劲又把手榴弹送了回去,而且一直滑到了底舱机器旁边,紧接着轰的一声,汽艇在蟒河里像打摆子似的抖动起来。
“赶快撤,我掩护你们。”
“队长你——”
“快撤,到三河镇去。”
从这以后,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精力,一会儿爬在岸上,一会儿凫在水里,一会儿混在敌人堆里,浑身也不知是血、是汗,还是水,和敌人纠缠着,横直打谁都可以,都是敌人。
最可笑的,在紧张的战斗中,竟有一个糊里糊涂的伪军,向他打听:“游击队在哪个方向啊,弄得我不知朝哪打?”
“我来告诉你吧!老弟。”他扑了过去,用惟一剩下的手榴弹敲昏了他,夺过他的机枪,在敌人丛里东南西北地射击起来。
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瘾,子弹打光了,有四五个日本鬼子从雾里摸索过来,他摔倒两个以后,枪没夺到手,实在围困得无以脱身了,便拉出手榴弹的弦索。但那枚边区造的手榴弹,没有引爆,却一边跌在地上乱滚,一边冒出大股浓烟。日本鬼子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以为于而龙放了毒气弹,立刻卧倒在地,把战斗帽后边的披巾,拉过来捂住鼻子。于而龙趁机冲出重围,一溜烟往河岸滚着,半路上还绊倒了一个日本鬼子,被不客气地骂了声:“八格牙路!”于而龙枪里没有子弹,只好挨骂了。等那个鬼子意识到是游击队,朝河里开枪,于而龙早扎了个猛子,钻到炸坏的汽艇底下。
现在,云消雾散,晨曦照在蟒河上,于而龙已经不能混水摸鱼,而且他实在太累了,以致一只手托住船底,脸仰出水面,只露出鼻尖,居然还打了个瞌睡,直到手一松,呛了口水,才惊醒过来,短暂的休息,使他精神又健旺了。这会儿,敌人在两岸发疯似的搜查,必须设法离开此地,才是上策,可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逃脱呢?
于而龙,于而龙,这位滑铁卢的拿破仑犯愁了。
三河镇到了。
河畔坐着一个垂钓的老年人,神态安详,在静谧的氛围里,在微明的薄雾中,仿佛一尊塑像,毫无声息地坐着。于而龙把舢板轻轻绕过去,招呼着:“早哇,老人家!”
“你也不晚。”一般地讲,钓鱼人最怕别人扰乱他的平静。
于而龙直是抱歉:“麻烦,向你打听这镇上的一个人。”
他只顾手里团捏着鱼食,头都不偏地问:“打听谁吧?”
“有位在陈庄划船揽客载货的老迟大爷。”
他慢吞吞地把脸仰起,注视地盯着于而龙,突然问了声:“你赶情真是——”
于而龙觉得他头部僵硬的动作有点眼熟。
“是你啊!队长!”他激动地站起,想往前走,但一抬脚就是大河,他晃晃两下,站住,伸出了手:“敢情是队长啊!”
“你是——”他看不清楚他的脸,一时认不出来。
“支队长,你划近点儿,怕我咬你吗?”
“划过去,会搅乱你的滚钩!”
“不碍事,过来细看看。”
于而龙谨慎地把舢板靠过去,一下就先看到那脸颊上相当明显的瘢痕,从耳旁延伸到脖颈,像黑夜里的闪电,把一切都给照亮了。
游击队长顾不得一切地,从舢板跳到岸上,一把抓住他的手,猛烈地摇晃着:“你还活着——”虽然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于而龙不应该忘记的东西太多了,但是,顷刻之间,所有的细节,都纤毫分明地呈现在眼前……
那个难忘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经过激烈的混战以后,天色要比现在亮得多了。
敌人处处搜查遍了,不知是谁献媚地说:“于而龙是出了名的鱼鹰,能在水底呆三天三夜,没准猫在河里。”
于是,三五成群的敌人,在岸边,苇丛,水草里寻找,向一切形迹可疑的现象开枪;汽艇上的鬼子,大皮鞋橐橐地响,也开始查看汽艇四周河里的情况,蟒河水是那样清澈,一个大活人是隐藏不住的。
于而龙,你的戏快要收场了。
就在他马上陷入绝境的时候,从三河镇方向驶来一条可以装鲜活鱼的小船。正是现在的钓鱼人,坐在船上,慢悠悠地划着。船舱里放着两小篮白花花的鸡蛋,和两只捆着的肥母鸡,哦,那是相当有诱惑力的东西。
两岸的敌人,尤其是日本鬼子,都恨不能把鸡和蛋搞到手,你叫过来查查,他叫过去问问,可谁也没胆量没收。因为大久保正在堤上威武地站着,毫无疑问,战利品首先是属于最高司令的。
他一直划到汽艇旁边,难道他有一双慧目,隔那么远就发现于而龙潜伏在处境危殆的汽艇下?不,他根本不可能发觉,只是按照芦花关照的,哪儿能猫住人,就往哪儿划过去。
汽艇上的鬼子正忙着修理,一看鸡和蛋,丢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他们要权威一点,向岸上的大久保队长笑笑,把战利品钩到了艇上。
“太君,太君……”他划船绕着汽艇走了一圈,向他们讨还东西,有个鬼子给了两枪托,算是付了报酬。要不是于而龙在水下晃晃船,发了个信号,他敢去找大久保告状呢!
于而龙早就放心了,几根脆滑的芦管从透气的舱底穿出来,他连是谁派这条船来搭救他都明白。而且,可以肯定,芦花已经把她在湖东搞起来的人民武装,都运动到三河镇了。
现在,谁叫停船,这个划船人都不乐意了:“鸡和蛋都让太君给米西啦!”敌人一看舱里空空如也,毫无油水可捞,也只好放他走了。
他们终于脱离了险境,又划了一程才停下船,俯身招呼于而龙:“支队长,太平啦,出来吧!”
于而龙钻出水,望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谢谢你呀!老乡!”
“谢谢指导员吧,她真有板有眼呀,白赔了鸡和蛋,可赚回一个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