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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春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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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湖面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达声响,秋儿凝神听了一会儿,告诉于而龙说:“叔爷,那是县委的汽艇!”
  果然,不一会儿,一艘蓝白相间,油漆得很鲜艳的游艇,一溜烟地从湖面上倏地掠了过去。游艇掀起的波浪,使得舢板猛烈地颠簸,也使那条身受重创的大鱼,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终于被叉杆的浮力,拽到水的上层来了。
  “在那儿!在那儿!快要完蛋啦!”秋儿发现了刚刚露出水面的叉杆,快活地喊叫,拼出全身的力量想追上去,但鱼并不示弱,仍以惊人的速度前进,所以两者的距离并未缩短,但可喜的是叉杆在水面又升高了点。
  老兄,每升高一点,离死亡的结局也近了一步。
  游艇在湖心岛绕了个大圈,又从他们背后昂着头飞驶过去,这一回涌来的激浪相反倒把叉杆压了下去,垂死挣扎的鱼,就势又深潜下去一点。
  于而龙对这种飞扬跋扈的作风深为恼火,生气地想:“搞的什么名堂?”眼看着叉杆从水面上消失了。
  他决定冒一冒险,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工厂产品的铭牌出力数字,往往有一个宽容度,托天保佑,也许尼龙丝的拉力,会超过十磅,那就斗胆给它一点颜色试试。因为于而龙估计到它此刻的体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他开始紧紧地拉住尼龙丝,一英寸一英寸地把那条大鱼往跟前拉过来。但是实际上只是拖住它,不让它走得那么快,而是舢板在一英寸一英寸地接近它。
  对手终究不是那么有力量了,很快,又重新看见了叉杆,在失去控制叉杆的能力时,物体反过来就要作用它,在水里,那叉杆起了舵的作用,使它偏离深水,朝一片长满荷叶的浅滩插过去。
  舢板已经靠它很近了,于而龙再找不到别的武器,只好将那支短竹篙,像脱弦之箭,直奔黑森森的鱼背飞掷过去;这一记倘若命中,估计会叫它见阎王的。然而,它虽惨遭打击,但理智并未丧失,头脑仍然很清醒。当它听到不吉祥的水声,随即瞥见了一个充满杀机的黑影朝它奔来,便竭尽全力拐了个大弯,哗啦一声,那尾巴扫起的水,溅了他俩一身一脸,只见那竹篙,笔挺地空插在湖底淤泥里。
  啊!好一个顽强的对手,它逃脱开了。
  可是它也并不走运,正如所有失势倒运的人一样,不幸和灾祸总是接连来叩你的门,由于急于逃命,慌不择路,老江湖蹿进了长满龙须草的浅水滩上,那头发丝细的水草缠住它,弄得它寸步难行。
  呵!再比不上误入绝境的悲剧更惨的了,因为他的失败,不是在真正的敌手面前战斗至死,而是由于不幸,落到了一群无耻宵小手里,就像可恶的龙须草一样裹个结实,无法脱身,实在是使英雄泪的憾事啊……
  看来,命运是无情的,红荷包鲤逃脱不掉毁灭的下场了。秋儿无法再划船了,而是用桨当做篙,将舢板撑进泥塘里,他们终于追上了正在草窝里挣扎着的大鱼。两个人什么都顾不得了,不管泥水溅得像小鬼似的,也不管舢板随时有翻船的危险,什么厂长的尊严,什么冠心病,统统不在话下了,恨不能一把就抓住它。
  小家伙也不示弱,他抄起一把木桨,猛地朝大鱼剁去,第一下,它竟然知道偏脑袋,秋儿扑了个空;第二下,它往前一蹦,只碰到一点尾巴;气得那孩子举起桨来,准备和它决一死战。
  好,还是于而龙有办法,一手攫住露在水面上的叉杆,那扎在脊背上要它命的钢叉呀!现在被骑兵团长掌握在手,就像烈马的鬃毛被骑手紧紧攥住,不得不听从摆布了。于而龙狠狠地使出浑身的劲,连叉带鱼一古脑地往水底按去,一直压到淤泥里,大有叫它“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红荷包鲤即使陷在没顶的淤泥里,还在不停地战斗,于而龙不敢小看它,只要它不离开水,就还有决战的力量。啊,那股挣扎着的蛮劲多大,以至于而龙一只手按捺不住,再加上一只手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拼出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
  这样,脚使上了劲,舢板被蹬得滑动了。秋儿一桨没插稳,连忙招呼:“叔爷,当心——”话未落音,舢板滑开了,于而龙悬空了,噗通一声跌进了泥塘草窝里。
  于而龙放声大笑,秋儿也跟着乐,两个人的朗朗笑声,惊动了在浅滩野菰丛里觅食的长腿鹭鸶,吧嗒吧嗒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秋儿褪掉无袖小褂,跳下水:“叔爷,我去抠它上来!”“喝,说得轻巧!”于而龙深深懂得,鱼借水劲,如同共产党依靠群众那样,会有很大力量的。但性急的孩子,却憋住一口气,一猛子扎了下去,他已经在泥里摸到那条滑溜溜的大鱼,兴奋得直蹬脚丫子。于而龙犹豫了一下,不相信小家伙能降伏住它,只是稍微把鱼叉松动了一点,以观察它的动静。也许是秋儿搂抱得过紧,要不,就是它长久在淤泥里憋得窒息过去,这条瘟鱼果然不动弹了。
  秋儿急不可耐,晃动叉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拔起鱼叉,随着,只见孩子搂抱住那条比他身材短不了几许的红荷包鲤,从水里直起腰来。
  他头刚探出水面,那条以为死去的鱼,突然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像刚套上笼头的生性子野马,嗖地从秋儿的怀抱里蹦弹出去,那有力的尾巴,刷的一下横扫着小家伙的前胸。(老家伙未必那样服帖,吃过这样亏的人不少咧!)秋儿哪里提防它的“扫堂腿”,这厉害的一手,拐他一个跟头,脚下是淤地烂草,没站稳,四脚朝天跌在水里。
  好一条坚强不屈的老江湖呵……
  你是强者,一个不肯屈膝低头的强者,虽然已被摧残到垂死的程度,但还是挺直腰杆在做最后的斗争,决不像那些出卖灵魂的背叛者,分一杯残羹的食客,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为虎作伥的败类,舔屁股的下贱货……他只要活着,就斗争,就革命,就坚持真理,就说人话做人事,是一个铁铮铮的顶天立地的汉子。
  鱼自由了,这一回,它没有弄错方位,笔直地冲出了龙须草织成的樊笼,向着清澈的深水游去。但是,于而龙飞起一叉,这一叉,如同他三十年前那样有力、准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目标,可怜的逃命者又落到了他们手里。
  秋儿从水里爬将起来,胸前留着被鱼尾刮破的血印,骂骂咧咧地推着舢板过来,气势汹汹,恨不能生吞了叫他丢尽脸面的老家伙。
  这一叉是致命的,红荷包鲤失去了最后抵抗的能力,但于而龙仍旧不敢大意,提心吊胆地抓住叉杆,把它拖到跟前,一把抱住了它,将它提出水面。已经上去舢板的秋儿,凑近过来,抢过叉杆,往它脊背上泄愤解怨地戳进去。
  于而龙再一次惊讶地证实:越是年轻,他们下手时也更黑更狠。他本人,他那个工厂,他那个实验场,都曾领受年轻人手的力量。这些手,既能建设,也会破坏,就看“社会”这个教员怎样来教育引导他们了。
  现在,红荷包鲤在于而龙的铁臂里,终于不动弹了,那长着肉须的唇吻张开来,只有十磅拉力的尼龙丝还在嘴边挂着。
  一条多么光彩夺目的红鲤鱼呵!像荷包似的丰满,像锦缎似的光滑,像玉石似的细腻,虽然血迹斑斑,还沾着泥污,但也遮掩不住魅人的金色光辉,在早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晶莹的鳞甲,闪耀出珠贝般的虹彩,漆亮的背脊,映现出悦目的霞晕,那膏白色丰腴的腹部,金丝缕缕,血花点点,大自然赋予它多少奇特的色彩呀!
  一场没有白白辛苦的追逐总算结束了,胜利者的脸上,流露出欢欣喜悦的光辉,于而龙抱着沉甸甸的,足有十五六斤重的大红鲤鱼,真是心满意足,高兴非凡。
  即使倒退回去三十年,从石湖里捕到这样一条红荷包鲤,那也是叫同行嫉妒眼红的呀!何况他已年逾花甲,而且近三十多年不在石湖操网垂钓,取得偌大成绩,难道不值得为之骄傲吗?
  他确切地感到自己筋肉里充满力量,他似乎年轻了,一种渴望工作的追求,一种期望投入紧张劳动的激奋,一种企盼被任务压得透不出气,而从中能享受斗争幸福的感受,又从他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胸怀里,苏醒了过来。
  秋儿沉浸在欢乐里,望着这位游击队长叔爷爷,高兴地说:
  “奶奶该高兴啦,她昨晚上说,你准能打个大胜仗!”
  “胜仗?”于而龙摇摇头:“不!还早着呢!”说罢,踩着湖底的烂泥,往舢板上登去。
  正在这个时候,那艘游艇突突地减低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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