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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教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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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母亲殷勤地把安利柯托给舅父,恋恋不舍地叮嘱安利柯,说“以后常来看你”,“把每日的情形写信回来”,舅父露出不愉快的神色来:“什么?托里诺与桑。德连寨间隔着大西洋或是太平洋了吗?真是像煞有介萨!就是不写信,只要大声叫喊,不是差不多也会听到吗?好,好,安利何!我把你养成一个可以泅过太平洋的蛮健的水手吧。”

    父亲母亲虽然回去了,安利柯毫不觉得寂寞,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海边,什么都使他惊异。

    海水慢慢地荡着,把苍青的海面耸起,势如万军袭来的大浪,砰然冲碎四散。意大利的铁甲肥破浪前进,演习的大炮声隆隆地从要塞传来,震得窗子的玻璃发颤。走到海边去看,几十个渔夫正在曳起渔网,大大的自映着夕阳闪闪地在阿里跳着。在安利柯,他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可惊异的。

    不但海,无论向哪里看,都是好风景。时节虽已交冬,日光仍是温暖适体。落霜的早晨还一次未曾有过。

    有一日,母亲从故乡托里诺来信,信中写着这样的话:“安利柯!托里诺的山地已降雪了,桑。德连寨是温暖的地方,还未有穹吧?”有什么雪呢?澄青的太空中辉耀着可爱的太阳,懈、松、橄榄之叶,一点都不变色,那或深或浅的绿色,终年都像个春天。

    村子被古色的城墙围着,公园中松懈等繁茂,因而白昼也显得薄暗;充满阳光的沙地上,这里那里都有棕桐树展着那大手似的绿叶。尤其是舅父从南洋、南美带来了种着的热带植物,繁盛地伸着大叶。那样的风光在托里诺寒冷的山地无论如何是难得看到的。

    四 大海样襟怀的舅父

    沉默的舅父渐渐多讲话了,那声音宛如在大海的潮中锻炼过的海曾的吼声。舅父一开口,就像大洋的浪在怒吼,可是那声音听会并不粗暴,也不凶恶,于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大胆而和平的感觉。安利柯很爱舅父这豪气。

    舅父体格结实,虽不十分修长,肩膀平广,发全是灰色,胡须浓重,眉毛明晰,略一颦蹙,那长长的眉毛之下几乎看不出眼睛来。

    舅父的眼睛真奇怪,怒潮似的光与柔和的光,无时不在交替地辉烁着。

    舅父心气躁急,时常发怒,但雷霆一过,就此完结,以后很是和柔。

    舅父的颜色晒得如赤铜般,面上刻着深沟也似的皱纹,一见似乎可怕。但仔细看去,在强力中却充满着慈祥,宛如年老的善良的狮子。

    毫不讲究修饰的舅父戴了旧巴拿马帽子,狮子似的徐徐走着,那种风采声如昔日豪杰的样儿。巴拿马帽的古旧颜色上似乎刻着舅父一生奋斗的历史。

    安利柯在舅父身上见到激怒与柔和二者交替地出现,无论在眼色中在声音中都是这样。

    “舅父是个以那两种性质为基础而完全成功了的人咧。”安利柯时时这样想,并且佩服他。

    有一日,安利柯与舅父在乡野路上散步,一个残了手的乞食者走近来,向舅父说:“请布施些。”声音发着颤。

    舅父雷也似的一喝:“混帐,怠惰汉!”

    乞食者吓白了脸,瑟缩了一会,忽然没命地野狗似的逃跑了。

    舅父拉了安利柯的手,把一个半元币塞在他手里:“赶上去,把这给了那乞食的。他的手残了,而且另一只手也失掉了。”

    安利柯向那眼跄奔走的乞食者追去,大叫:“喂,别跑!别跑!”

    乞食者回过头来,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了。安利柯给予了半元币,乞食者歪着脸府绿地下泪,把额触在地上拜谢。

    又有一日,来了四五个男子,郑重地来请求一件事,说:“要募集慈善经费,请做个发起人。”

    在楼上露台曝着太阳的舅父吩咐女仆说:“我不过问这类的事,回复他们,叫他们快回去!”

    来的人们仍不回去,依然卿咕不休。舅父从露台上跑下去,愤然叱责说:“讨人厌的东西!连曝太阳都不让人自由!从愚人钱袋里骗钱的伪慈善事业,……须知道我是不会上这样的当的。要行善也用不着等你们来说教,自己会去做的!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快走!”

    根基还未坏尽的乡人们受了这样一喝,好像狐狸精显出了原形,畏缩地回去了。据说:舅父今日曾在别处出了大注的捐款,大概这些无赖们知道了以为有机可乘,所以来试行欺骗的手段。

    安利柯才知道世间有借慈善事业来骗钱糊口的人。

    当地的人们爱慕而且敬畏着舅父,这只要和舅父同去散步就可知道。走在路上,不论是附近的地痞或是本地的绅士,都一样地向舅父敬礼,这并非只是形式的敬礼,乃是充满尊敬与爱慕的敬礼。

    小孩子们一见舅父,脸上都现出半怕半喜的神情来看他。和安利柯亲近的少年们呼舅父为“白契舅父”,可是一般的大人却呼舅父为“船长”或“骑士”。

    “哪里!不见我在用脚走着吗?”舅父有时这样说,引得大家都笑了。

    地方上被称为最上流的人,舅父以外有三个:一是牧师,一是医生,一是药剂师。他们背后都呼舅父为“野蛮人”或“哲学家”。见了动怒的舅父,说是“野蛮人”,见了深情的舅父,说是“哲学家”。

    安利柯这样想:“不错,舅父确有像野蛮人的性格。但这像野蛮人的性格,是舅父很好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像野蛮人的性格,舅父虽燃烧着真正的智慧,也没有使不正者卑怯者辟易的力量了。舅父的野蛮性乃是有教养的原始力,唯其如此,故舅父亦得为哲学家。我从舅父学哲学吧,学生活的哲学,火焰也似的燃烧的哲学吧。”

  ……

    第二

    一 舅父的学校

    “喂,安利柯!”有一日舅父坐在庭间石上这样开头说,安利柯坐在旁边静默地听着。

    “你在一年内要在舅父家里养成强健的身体。但要想强健,如果以为只要怠情地闲着就好,那就大错。怠情反于身体有害。要身体健康,非使精神也健康不可。要身体精神双方健康,新的功课是必要的,因此,你此后要在露天学习功课才好。”

    舅父歇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好吗?你已把学校的椅子和教科书都抛掉了。你以后的椅子是庭石或海岸的岩石,我就做你的先生。

    “我不叫你做背诵等类的功夫。你非成一个有价值的人物不可,要想成有价值的人物,拿着教科书是无用的。

    “你有着好好的两只眼睛,应该用了这眼睛去看世界。你又有着好好的心,应该用这心去思考。这样,你就会成优良的人物。

    “我于还未能十分读写的时候,就到船上当仆役了。我从孩子时起不曾受过谁的教导,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心思考。我的知识、财产以及这别墅,都是自己造成的。

    “话虽如此,我并不叫你鄙薄学校的先生与书册。不过,天地间有学校的先生与学校的教科书所不能教的世界。对于这世界,你非自去学习不可。真正有益而确实的知识,在这世界才可学得。

    “学校的先生会把人所不可不走的路教示我们,但要走这路,非动自己的脚不可。也不能说只要自己走就好了,要留心同道走的人,要注意从反对方向走来的人,要顾到路旁的田野与森林,要远望在地平线那方的山。有时还不可不立住了脚仔细地注视周围的东西。

    “我与学校的先生不同,离了书册与黑板,把好的事情来教给你吧。回想起来,我自己曾受过这种学问的益处不少,于你也必会有益处吧。

    “人须有思考怎样去生活的头脑,又须有实际去生活的手腕,可是在狭窄的学校里是学不到这些的、较之学校的功课,研究广大的自然和活世界更是重要。

    “无论自然的哪一角,无论路上遇见的哪一人,都可成为自己的活学问。自然在把什么告诉人,人亦在从自然学着什么,我们非把这知道不可。书册中所写着的和先生所教示的,只是从自然这一部大书中抽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智慧之母,是先生的老师。

    “对吗?知道了吗?举例来说,请看那五株松树,在山路上伸出了大大的枝干,很是繁茂吧。还有一株却在断崖的苇丛里,才抽出梢技,露出一种贫弱相。

    “这六株松树同样年龄,同一种类,都是我在十年前种的,就是你四岁的那年,已是四年生的苗木了,恰好和你同年龄呢。试看,这六株松树发达的差异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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