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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彻底暴露了,要不,少校怎么急忙去寻找新地址。
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控制。他们喝酒、吃肉、抽烟、打吗啡,为争玛丽埃特拳打脚踢,头破血流。玛丽埃特用手枪威胁也不顶用,人们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厨子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他用各种作料做成糕点、煎海豹肉、沙拉,然后统统倒到雪地上去喂猫头鹰。他似笑非笑,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何不痛快一番。
〃吃吧,吃吧,全是你们的。你们高兴了,飞到符腾堡去,给我老婆带个信,说我在这里还不错。她就在花园街11号。吃吧,好看的鸟。〃
他的荡笑从屋外传来,没有人理睬他。
凯特尔不断地虐待狗,饿它们,打它们,用烧红的铁条烫它们。然后又喂它们肉,还亲亲它们。他为和军医抢电报员小姐,下巴被打得脱了臼。
盖温腹部受伤,肠子曾流出来,虽然医生给他治过,但由于气温低,伤合不了口,整天哼哼叫,也没有人理他。
军医整天和电报员混。其实玛丽埃特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她整天哭,眼皮红肿,不像个女人样。
气象电报完全停发了,没有人想到这件事。德国军人虽有服从指挥的素养,执行命令以准确著称,但如果无人指挥,他们也就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其实他们也没办法。4月和5月的天气除了赫伯特,别人也难以预报。高空风变化莫测,锋面交错不定。漩涡状、细胞状、交叉带状的云在天空中玩走马灯。有时偶然下了毛毛雨,接着就成了冻雨,雨中夹着雪。天刚晴冰雹骤起。早上有雾和霾,晚上有冰雾和霜。晴天时云层中就有雷暴,天电在收发报机中发出喀拉喀拉的噪声。冰原消了又冻,冻了再消。气温表打摆子,气压表在抽风。至今人们也搞不清为什么1943年春天的天气那么变化无常。有人说是太阳黑子,专家说是大气环流异常,地质学者说是磁暴和地球自转速度变化,还有西风急流减速说,流冰过多反射阳光说。总之,谁也弄不懂。
那时候北极光隔三差五地就现出来,像巫术一样,它好像在催德国人滚蛋。
〃走晚了,连灵魂也要冻住。〃
尽管他们醉生梦死,可是除了吃伽拉德伙食的白熊和狐狸,居然没人来打扰他们。
一种莫名其妙的寂静笼罩着瘫痪的〃北极一号〃,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天,当着抽狗的预报员和喂猫头鹰的厨子的面,玛丽埃特大声宣布:
〃听着,疯子和混蛋,我要出发去找赫伯特舅舅!〃
两个男人相对一看,爆发出狂荡的大笑。
〃难道我们不是男人,倒要你去找那个死鬼。我们俩足够对付你这萨克森娘们,哈哈哈!〃
电报员用手枪往他们脚下打了三枪,碎冰崩了他俩一身,这才止住他们的淫笑,两个人满是酒气。
〃玛丽埃特,何必呢?少校一定死了,也许被那个丹麦人打死了,我看那小子不地道。也许遇到了暴风雪……〃预报员说得很温和。
〃我去找他。〃玛丽埃特又说了一遍。
〃格陵兰不是岛,是一个大陆,等于五个德国的大陆,你到哪里去找他?这里连罗盘都会失灵,你辨不出方向。据说岛民是根据冰来认方向的,这里一切都是白的,连老鼠都是白的。〃
〃我要去。〃女人第三遍说。
〃那我陪你。〃
〃不必了,留在这儿吧,醉鬼。别告诉军医,他喝了大量纯酒精……〃
两个男人突然都明白过来。
〃给我套狗。〃
凯特尔乖乖地套上爬犁,小声说:〃你不会赶。〃厨子在爬犁上放了尽可能多的海豹肉、油、糖、罐头和饼干。当他把一支步枪放到爬犁上去时,玛丽埃特说:〃不用了,凯特尔,把我的小提琴盒拿来。〃
凯特尔拿来了提琴盒,又把女人用的那些小零碎……口红、小镜子、饰针、化妆品和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放到雪橇上,最后把12只狗的缰绳交给玛丽埃特。自从袭击爱斯基摩村以来,他们抢了大批的狗。
〃我去了。〃玛丽埃特坐上雪橇。
〃再见。〃
小姐转向下垂的残阳,呜咽了一阵子,抬起头。
〃再见,伽拉德和凯特尔。替我问候盖温,等医生醒了再告诉他。〃
两个男人扑上去,狂吻了姑娘,她从容赴难的气概,倒叫他们百酸搅肠。
太阳快沉入地平线了。玛丽埃特起了身,对狗说:〃走吧,找赫伯特舅舅去!〃
向导狗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抬脚走了,其余的狗也迈开腿。冰原已经开化,在湿润的冰面上狗走得很慢,足有半小时,玛丽埃特还停在他们的视线里。天极晴,地平线上有一个四角形的太阳,这又是冷空气玩的把戏,可惜谁也没兴趣。
玛丽埃特终于消失了,太阳也沉下山。由于冷空气的折射,空中又出现一轮冷冷的日头,它不过是一轮极地特有的幻日。
两个男人回到家,伤兵还在哼哼,军医酩酊大醉,还没醒。
他们面对面坐在桌子上,伽拉德不自然地笑起来,他脸上肌肉的抽动很别扭,而凯特尔像个女人一样地哭起来,最后昏昏睡去。
……
桌子震动了。
空气中发出嗡嗡声,像一大群蜜蜂在采蜜。
门也震动了。这门还是凯特尔在雪屋上暂时加的,因为夏天快要来到了。听到响声,凯特尔惊醒过来,冲出门去。他眯缝着一只眼,看着晴朗的天空。
三架四引擎的B…17空中堡垒高飞在云端。它们从冰岛的空军基地起飞,仅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就到了格陵兰东海岸。B…17不紧不慢地飞行着,在蓝天中拖着白色的长长雾化尾迹。
军医出来抬着他的眼镜在看,伽拉德也跑出来,倚在雪屋上呵呵地傻笑。
〃来了,可恶的B…17,你们终于来了。〃凯特尔说。
〃你们来晚了,他妈的从这里什么也捞不到。〃军医向空中伸了一个小拇指,〃呸!〃
飞机不管他们,在高空的云中飞,等快不见了又回来,它们越飞越低,终于找到了白色的风向标。于是笨拙地向下盘旋。
凯特尔猛然间想起什么事,他蹿回玛丽埃特人已离去的电报间,启动汽油发电机,机器粗粗地喘了几口气,电灯亮了。
轰炸机降到600米的高度上,不再下降了,大概它们在计算各种投弹参数。不久,第一批炸弹就落下来。美国人的技术不算好,炸弹丢到牛奶温泉那边去了。
预报员叩击电键,向太空发出莫尔斯呼叫,他在呼叫威廉斯港的潜艇司令部。
冰山,冰山,我是北极一号。
与此同时,又一批炸弹落下来,这回落到考尔德威山上,近多了。
北极一号,北极一号,我是冰山,我是冰山。
威廉斯港已经叫通。
第三批炸弹就在附近爆炸,冰块纷纷落到雪屋顶上,打得屋顶噗噗响。
北极一号遭到盟军轰炸,工作无法进行。
盖温的雪屋被炸中了,他大概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请派水上飞机来接我们回去。
你们的坐标?
北纬74度41分,西经21度……
外面的天线已被炸断,通讯中止,耳机里一片静默。
凯特尔跑到屋外,看到军医把厨子压倒在地面上。军医见他来,很高兴,给他一大片被炸弹崩碎的白色帆布。
〃披上它,要不,飞行员会看见你。〃
凯特尔披上帆布,他在雪地上爬着,爬着,一枚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他被猛地击昏过去,最后的印象似乎是一棵缀满五颜六色灯光的圣诞树。
凯特尔几次昏迷,几次醒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到底怎样了。等他稍微清楚一些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地下室里。旁边有两张熟悉的脸,医生蒙特的脸和伽拉德的脸,厨子还在傻乎乎地笑。
蒙特告诉他,一架德国远程水上飞机冒险开入大詹姆斯峡湾,机组人员找到他们,把他们救回来。凯特尔看着穿白衣的护士,想要一杯酒,他挪了挪,觉得腿脚不大灵便。
蒙特苦笑了一下:〃都截掉啦,被炸弹片削断了。〃
凯特尔躺下来,仔细地回忆了格陵兰岛上的日日夜夜,他终于回国了,也可以回家了。虽然失去了两只脚,但他甚至不觉得这个代价过高。
战后,有人在莱因兰…法耳次州看到过凯特尔,他装了假脚经营着一个小农场。农场四周有风景如画的小山冈。山冈上有一个白色的风向标和两个百叶箱,他是不是还在怀念自己的本行呢?
凯特尔的农场里常有个汉子在干粗活,他喝酒很多,有时候吃吃地傻笑,逗着农场养的大群白鸽子。有的孩子报告说他对猫头鹰有异常的兴趣,在他的一个大鸟笼中就有一只,真是奇怪的癖好。他是伽拉德吧?
美国海军第十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