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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爷回至盐院衙门,入内禀道:“大人,卑职把盐尽行封了,私贩现拿几个在此,乞大人审究。”盐院大喜,即刻坐堂,吊进私贩喝道:“你这狗才!怎敢连船满载,贩卖私盐?”只见船户喊道:“冤枉吓!小人船上是大人的官船,现有盐场官监押,不知何故把小人拿来!”盐院惊道,“贵厅,这私贩是那里拿的了?”孙爷道:“是北关外拿的。”盐院道:“错了,这是本院的官盐船,如何拿来把他做私贩?”孙爷道:“卑职不错。请问大人这船可曾掣过吗?”盐院道:“怎么不曾掣过?”
孙爷道:“大人被他骗了。”盐院道:“怎见得?”孙爷道:“官盐每包重二百五十斤,为何船内的每包都有三百余斤?况且奉旨掣过的盐船,立刻开卸;若不开卸,即系私贩。今此盐船停在河内,半月不开,便是违旨了。还求大人照律惩治。”盐院听了,心内吃惊,忙赔笑道:“贵厅,你我在此做官,凡事须要宽恕些。”孙爷也不开口,忙脱下大红圆领,露出龙袍,坐在当中椅上,唬得盐院魂不附体,忙又打拱道:“晚生有眼无珠,大人乃是圣上国戚,多多有罪!左右备酒。”
盐院正在备酒相陪,只见巡捕官禀道:“各盐商请见。”盐院对孙爷道:“大人少坐,晚生出去就来。”盐院出去,相见商家,道了始末。盐院道:“我正要传你,各人如今来得正好,少不得凑成三四万银子,送与孙太爷,方买得他不开口。”众人无奈,只得应许辞出。盐院进衙陪席,酒至数巡,孙爷道:“大人还是何等出身”
盐院道:“晚生忝在两榜,原任西宁道升来的。”孙爷道:“呵,你就是李显么?这怪不得。我与你去船上盘一盘。”盐院道:“晚生知罪了。方才众商人说,公鸠四万银子,送大人买茶。”
孙爷道:“既是大人见赐这宗银子,相烦差人送上京师,与定王舍亲收,待他买茶,与海忠臣吃。”盐院听了,心中暗想:“怪不得这样厉害,原来是定王至亲,又是海瑞相好。”便应道:“晚生一一领教。”孙爷饮毕辞去,盐院送出头门。孙爷仍到城隍庙。
次日孙爷上任,行香拜圣。通城的百姓,一传两,两传三,俱说好个清官理刑,不怕上司,不畏权贵,我等有冤枉的,速速到他衙门投告。理刑一概不准,众百姓浑呆了,都说清官也怕张府势焰,各人散去。
过不数日,孙爷打轿来拜张府。那居正四个儿子,两个在京,两个在家奉伺太太。见孙爷来拜,兄弟连忙接入府内。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张明修赴宴遇仇 陈三枚奉旨搜宝
莫是冤家莫聚头,天公凑合暗相投。
一经恶报昭彰日,桎梏加临不自由。
话说孙爷拜望张府,三杯茶罢,辞别起身,二位公子双双送出墙门。只见门首一人,手拿状子,喊叫伸冤。孙爷吩咐左右,将状子接上,展开一看,喝道:“大胆!堂堂相府,你竟敢大胆前来妄告!左右,将这狗才赶出去!”那人又赶上前,大叫道:“吓!大老爷,张三公子强占小人的妻子,有千人作证,人人共知,小人岂敢诬告?乞大老爷伸冤呢!”孙爷又喝道:“你这奴才,当时强占你的妻子就该控告,怎么到如今才来刁告?打下这狗才的狗腿!”左右将那人按到地下,打至四十板,骂道:“你这奴才,下次若再大胆,活活打死。赶他出去。”左右将这人赶出。张家两位公子在旁看见,心中大喜,忙上前打躬。孙爷道:“二位先生,这般刁民,大胆放肆,学生已经诫他,下次再不敢了。”二人再三称谢。
孙爷上轿回衙,暗暗想道:“差人去叫方才被打的人,至放告日期,再来控告。”又吩咐书办,写了放告日期,令粘各处。那受冤百姓见告示,各各端正状子,专候至期投递。
看看到了放告日期,孙爷去请张家二位公子。门公递帖进内,报道:“启上二位公子:理刑孙爷有帖请酒。”兄弟接帖看了,即刻打扮,双双乘轿出门。不及一箭之地,四爷轿杠忽然折去一根。四爷道:“三哥,我不去。”三爷道:“四弟怎么不去?”四爷道:“我轿杠无故折了一根,今日出门不吉。刑厅若然问起,只说有恙不来便了。”
三爷到了刑厅衙门,门上通报,孙爷叫开门迎接。且到花厅,分宾主坐下。三爷深深打躬道:“承公祖见招,舍弟本欲领教,奈偶沾小恙,有负盛情。今反要公祖费心,实不敢当。”
孙爷道:“岂敢!水酒粗肴,有慢休怪。请问三先生,令弟什么贵恙?”三爷道:“不过感冒风寒。”孙爷道:“该请医调治。”
三爷道:“领教。”
须臾席齐,宾主分坐饮宴。那外边告状的人,将状子拿在手中,等了一回,不见孙爷上堂,三三两两议论起来。有的道:“想是今日不坐堂了。”有的道:“我们不管他收不收,进去一同喊叫吧。”众人道:“有理。”那百姓真蛮,一齐拥至后堂,沸反盈天,口叫大老爷伸冤。吓得管门的吃了一惊,喝道:“你们这百姓来此做甚么?”众人道:“我们众百姓俱是含冤受屈的,蒙大老爷今日放告,特来告状。”门上道:“就是告状,须候大老爷升堂,如何到此吵闹?衙役打出去!”
衙役正在赶打,那孙爷在花厅闻知,便问左右:“外边喧闹何事?”家人禀道:“老爷,今日是放告日期,因老爷在此饮宴,未出坐堂,故此众百姓在外边喧闹。”孙爷道:“咦,我忘了。你出去,叫众百姓到花厅来投递。”家人听了领令,将众百姓叫进,跪在地下。左右接上状子。孙爷展开一看,这状子十张内倒有八张是告张宦及族众强占妻子、打死人命、白夺田地、拆毁房屋,无法无天的事。孙爷便对张三爷道:“三先生,烦你把状纸看一看,还是准他,还是不准他?”三爷不知状中之事,忙接来一看,不看之时尤可,看时倒吃一惊,不敢作声。孙爷道:“三先生,那荆州百姓可谓刁恶之极,晓得三先生在此饮酒,故意反来控告府上。”三爷立起身,深深打躬:“公祖大人,乞看家父薄面。”孙爷道:“三先生请坐,那状子上情由,还是真的,还是假的?”三爷又深深一拱道:“不要管他真假,乞大人一概不准他便了。”孙爷道:“三先生,荆州百姓多是刁恶,若一概不准他,他便要谈论本厅了。左右,你去叫当班的拿链子来!”衙役答应一声,不片刻链子拿到。孙爷喝道:“衙役们,把张公子锁了!”三爷登时失色,急忙跪下:“乞求大人看家父薄面。”孙爷变了脸道:“胡说!本厅从来没有人情的,锁了!”衙役不敢容情,将公子锁起。孙爷吩咐收监。
跟随公子的家人,匆忙报到府中,四爷闻说大怒。太太见讲,两泪交流,与儿子相议,忙写一封家书,叫进家人李贵领了言语进京。那孙爷收进状子,凡是被告张家奴仆,或是族众、亲属的,该打二十板反打四十,该问徒流的罪改作军遣。张太太知此信息,日夜望京师回信,不表。
再讲京中忠臣海瑞做了耳目之官,衣衫褴楼,饮食淡薄,却是气象高峻。满朝文武,哪个不怕?那这做良臣的还胆大不怕,那这有心病的,素拜张居正门下,不是告养回家,便是告假请假。若耳目不准,就有这般费力。
一日,海爷正在寓所闲坐,门公禀道:“老爷,今有新科进士周元表等三十四位老爷禀见。”海爷大喜道:“请见!”门公传出,众人一直来到堂中,道:“恩师大人在上,门生周元表等拜见。”海爷忙立起身,哈哈大笑道:“列位贤才请起!周贤才,你来得却好,老夫明日正要奏本朝廷。左右,快备十席饭,与各位接风。再发名帖一张,快请兵部给事前来与席。”
须臾给事来到,躬身禀道:“老大人在上,晚生陈三枚拜见。”
海瑞忙忙回礼道:“众贤才过来见了陈先生。”众人一一见过,让坐上席,不过是豆干、豆腐、豆腐皮、笋干之类。
酒过三杯,陈爷开口道:“请问这各位先生是谁?”海爷道:“俱是新科穷进士,多是老夫在临青新收的敝门人,共三十四位。他们倒胆大得紧,连上了张居正数本,圣上大怒,将他们问了充军之罪。老夫保奏,叫他们回京复职的。”陈爷道:“原来是贵门人。今日召晚生不知有何吩咐?”海爷道:“老夫特备水酒一杯,与贤契钱行。”陈爷吃了一惊,道:“请问大人,晚生不到哪里去,怎么要大人费心。”海爷道:“怎不到哪里?明日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