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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彭泽,他是人们以为始终摆脱不了上京纨绔习性的公子哥儿;在母亲眼中,他是不求上进,只知武枪弄棍的不肖子;在姐姐眼中,他更是个长不大不知世事的孩子。
在他们眼中,或许他裴衍什么也不是。
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苦闷与压抑,他读书只爱兵法与谋略,读遍山川地理人情,却就是不想碰那文章做学的八股文,父亲苦读十年一朝得中,最后又得了什么下场,他不想重复这样的命运。
他习武幸得名师指点总算小有成就,只是在人前不显,大家也就以为他只会那么两下花拳绣腿,又因着生性不爱与人交往言谈,又落下个冷傲之名。
这一切,他都不想解释,渐渐地与人群越行越远,有一度连他自己也以为他是不是特殊的另类的奇怪的那一个?
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远离他,不想靠近他。
可今天被季重莲这样期待且信任的眼神望着,他只觉得空荡淡漠了许久的心突然被填得满满的,一种莫明的感动充盈心田。
“那你是答应了?”
季重莲心中一喜,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闪烁晶亮的光芒堪比星辰,淡淡的柔和的亮光,却牢牢地吸引住了裴衍的视线。
“你今年多大了?”
裴衍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季重莲怔了怔,脸色诧异地望着他,这是哪跟哪啊?
“多大了?”
裴衍忍住耐性又问了一次,季重莲心中揣着疑惑,却也不得不回了他,“明天便是我八岁的生辰。”
“八岁啊!”
裴衍长长地叹了一声,等到季重莲及笄还有七年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二十有二,虽然大了一些,但是……
裴衍失笑的摇了摇头,是他想得太遥远了吗?
可看着眼前季重莲疑惑中又带着点揣测的眼神,他的笑意更深了,这就是个小狐狸,而且是只属于他的小狐狸。
明天是她的生辰吗?他要不要送她一份大礼?
裴衍的大手轻轻地落在季重莲的肩头,为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只低声道:“记住我的字,藏弓!”
裴衍这样突然地靠近,还为她整理着碎发,季重莲只觉得心头一阵乱跳,小脸“唰”一下便红了,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太不正常了。
气氛一时这间变得有些暧昧凝固,半晌后,季重莲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哪个”长恭“?”
虽然觉得裴衍这一刻的行为很奇怪,季重莲却是努力地镇定了下来,反应过来之后竟是眨了眨眼,一脸兴味地翘起了唇,因为她想到了她最喜欢的一个历史人物,兰陵王高长恭。
“藏弓烹狗,藏弓!”
裴衍的解释很简单,这“藏弓”两个字是师傅所取,怕是也有让他羽翼未丰之前藏住锋芒,不要冲动行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寓意不好,不如改作长恭!长寿的长,恭顺的恭。”
季重莲说着,已经不觉在自己掌心中写着“长恭”两个字给裴衍看,也许是缘于她心目中对偶像的喜爱,这才脱口而出,之后也深觉不对,这别人的字哪里是随便能够改的?
“长恭么……”
裴衍略微想了想,却没有言语,或许有一天吧,当他不需要再隐藏,当他锋芒毕露,当他赢回做为一个裴家人该有的尊严,当他堂堂堂正正地为父亲洗刷了冤屈!
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
裴衍握紧了拳头,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那我……这就去了?”
季重莲小心翼翼地看了裴衍一眼,她是当真不能理解他的喜乐是为了什么,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是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吗?
虽然他没有笑,但她只觉得他眉梢眼角分明就是碾不碎的笑意,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与雄心万丈。
“去吧,万事小心!”
裴衍点了点头,双手环在了胸前,冷峻的下颌带着一种自信昂扬,让季重莲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行到走廊的拐角处,像是有预感一般,季重莲停住了步伐,一回头,裴衍果真还在看着她,见她回头,只是深深点头道:“我等着你!”
季重莲怔了怔,忙不迭地回身,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这里,直到走出老远,她还觉得脸颊上一阵一阵地发烫。
我等着你!
我等着你!
裴衍低沉的声音似还在耳中回荡着,但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好似包含着两重含义?
他是等着她平安归来?还是在等着她安然长大?
结合他刚才问她的话,她大胆地作此猜想……她是疯了吧?一定是的。
她的身体年龄才八岁,虽然她的心理年龄已经达到了剩女的边缘,也许真是她自己太敏感了,想多了。
季重莲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抛掉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想法,琢磨着刚才裴衍告诉她的方向,迈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巧递消息*
直到季重莲的身影走进拐角消失不见,裴衍这才收回了目光,唇角的一抹浅笑缓缓收敛,再次转向那倒吊着的两个男人时,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两个男人只觉得浑身一颤,裴衍那深冷的目光犹如冰刀,犹如实质一般割在身上,矮胖子已经止不住发出一声悲鸣的呜咽。
“不会要你们的命!”
裴衍冷哼一声,不屑道:“但眼下你们可以歇着了!”
话一说完,那几乎就是裴衍抬手的一瞬间,俩人顿觉得后劲处一阵发麻,眼前一花,已是不醒人事。
广福寺的内殿在前院与后院的交汇处,平时便用于寺里的僧侣课时诵经,原就是不对香客们开放的,可此刻的内殿围满了人,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着实有些渗人。
季重莲已经在拐角的廊下观察了一会儿,为了不让人一眼看出不同,内殿外守着的仍然是两个僧侣,只是看模样有些贼眉鼠眼,那额头的戒印都好似才烫好的。
季重莲眼珠子一转……假和尚?
不管了,眼下多一分犹豫时间就会多浪费一分,季重莲重重一咬牙,眼睛一闭便向内殿里冲了进去。
殿外守着的两个和尚的确是假扮的,但在他们措不及防之际,季重莲灵巧的身影已是钻了进去,目光只是一扫,便锁定了殿内最醒目,仿佛是武僧头目的光头男子。
那男子着一身灰色的武僧短襟,年纪大概四十上下,虎目含威,太阳穴隐隐突起,目光时不时地扫过稳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的老方丈,以及侍候在一旁居士打扮的年青男子,眸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意。
“哎呀,快抓住她!”
殿外的假和尚反应过来之际,连忙向内呼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向季重莲聚焦而来。
“啊,救命!”
季重莲满脸惊惶,看似慌不择路,实则专掂着空子转,整个身体像只滑不留湫的泥鳅一般,让沿路想要逮着她的人只能碰到她的衣角,或许也有那些团坐着的僧侣们的帮忙,他们无意间递出的脚尖,可就能让追她的人往前跌个大跟头。
“师傅,救我,救我!”
季重莲找准了目标正要扑向那武僧,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细致,稳稳地挡在了她面前,手腕一转,竟然是提住了她的衣襟。
“你干什么?!”
季重莲面露惊骇,这才注意到拦住她的人是一个作居士打扮的俗家弟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长相很是普通,只那双眼睛却很是深沉,透着一种犀利的冷光,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季重莲心神一抖,面上却已是流下了泪花,又委屈又惧怕地抽泣道:“姑母、大姐姐,你们在哪里……我找不到你们了……”
“只是个迷路的小姑娘,这你也不放过?”
那武僧一声冷嗤,显然是看不过眼,却因受制于人不能痛快出手,心里着实有着一股压抑的气闷。
“既然是迷路的,自然便应该呆在她应该呆的地方。”
那青年这才放了手,季重莲只觉得身子一晃跌落在地,大理石的地面光泽可见,却又透着股冰凉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旁边有一布衣打扮的男子上前两步,季重莲偷偷瞄了他一眼,这人虽然长相凶恶了些,但穿着打扮倒是整洁,与裴衍逮住那两个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只听他称呼那青年,“老大,这姑娘也扔女眷堆里,指不定就是哪家的姑娘!”
青年点了点头,布衣打扮的男子刚想过来提人,季重莲已是一跃而起,扑到了那武僧的脚下,抱住了他扎着灰色布带的小腿,带着一丝惊恐的泣声道:“师傅救救我!”
“我……”
那武僧咬了咬牙,却是重重地一拳捶打在自己的胸膛上,显示出他的无奈与愤恨。
一旁已是传来阵阵轻笑声,季重莲的眼泪干涸在脸颊,渐渐变得空洞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