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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周姨娘又悄悄儿来了,还带了个低眉顺眼丫鬟来,那丫鬟一进来便冲君璃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抬起头来,哀哀看着君璃道:“奴婢暖香,求大小姐垂怜!”
暖香脸色蜡黄,双目深陷,与前阵子得宠时春风得意,娇艳欲滴相比,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但却反倒与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风致,让君璃不由暗自感叹,怪道杨氏如临大敌,要为君老头儿收通房来分她宠呢,这样一个美人儿,确能让男人神混颠倒,忘乎所以。
君璃心中感叹,面上却不显,反而一脸愠怒看向周姨娘,“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儿个不是说得很清楚,我不能也不想管这事儿吗?让旁人知道我做女儿竟管到父亲房里去了,我还见人不见人了?”
周姨娘苦着一张脸,嗫嚅道:“奴婢确是这样与暖香姑娘说,可她非要求着奴婢带她来见大小姐,奴婢实被她求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她来了……”
是‘不能管’、‘不想管’,而非‘管不了’……暖香本是个聪明,又岂能听不出君璃话里另一层意思?不待周姨娘把话说完,已一脸哀求向君璃道:“大小姐,连您都管不了这事儿了,那府里也再没其他人管得了了,奴婢求您就拉奴婢一把罢,奴婢一辈子都记得您大恩大德,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又捣蒜般磕起头来。
君璃忙命晴雪:“还愣着做什么,暖香姑娘可是有身孕人了,还不搀起来?”
晴雪忙应了一声“是”,上前搀起暖香来:“暖香姑娘,有话好好儿说,让奴婢先扶您起来可好?”
暖香却不起来,仍是磕个不停,嘴里还道:“大小姐今儿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便不起来了!”
君璃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淡声说道:“这么说来,暖香姑娘是讹上我了?”还跟她玩儿起“你要敢如何如何,我就去撞墙跳河”情感要挟来,她当她是谁呢!
这话说得有些重,暖香当即不敢再磕头了,只得蹒跚着爬起来,看着君璃可怜巴巴抽泣道:“奴婢并不敢讹大小姐,奴婢只是实没了主意,才会一时糊涂,大小姐就算不看奴婢,也请看奴婢腹中孩子份儿上,拉奴婢母子一把罢……”
见暖香总算还识趣,君璃便也放缓了脸色,道:“非是我不肯拉你一把,实是力不从心……对了,你如今成日里都做什么,可要去夫人屋里服侍?”所谓“欲擒故纵”,重点是“擒”而非是“纵”上,这会子火候已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给暖香一点希望了,不然让她绝望至极反生怨怼就不好了。
暖香听这话似是有门,忙点头道:“要。只是奴婢如今只能做些粗使丫头活计,像是擦地抬水什么……”
难怪她会着急,会今日便冒险随周姨娘来见她,像擦地抬水之类活计,可历来都是粗使婆子们做,就算是平时,娇滴滴她也做不了,何况她如今胎气还不稳,再做这些活计下去,指不定孩子什么时候便会掉了,到时候她没了傍身大筹码,别说出人头地,只怕自保都难!
君璃一脸怜惜:“好歹也是服侍父亲人,夫人这也实……”也不知道杨氏所谓“贤名”到底是怎么来!
暖香不敢说杨氏不是,即便是当着君璃面儿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瑟缩着肩膀哀哀低声哭泣,瞧着好不可怜。
待暖香哭了一会儿后,君璃方不着痕迹冲周姨娘使了个眼色。
周姨娘便做出一副不忍至极之下,毅然决然豁出去样子,上前一步低声与君璃道:“大小姐,暖香姑娘哭得这般可怜,要不,您就拉她一把罢?奴婢也知道奴婢这个请求实让您为难,可除了您,阖府又还有谁能帮她呢?”说着,已就地轻轻跪了下去。
君璃忙命晴雪去搀,脸色有些不好看:“姨娘明知我敬您是服侍过我母亲旧人,算是我长辈,所以也要来为难我吗?”
周姨娘忙满脸惶恐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因己度人,感同身受罢了……”说着,也红了眼圈。
君璃闻言,就抿紧了嘴唇,再无他话,半晌方看向暖香说了一句:“罢了,看姨娘份儿上,我便帮你这一次。”
暖香登时喜出望外,忙要跪下给君璃磕头,却被君璃摆手止住了,沉思了片刻,方招手叫她过去,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周姨娘与暖香都是杨氏眼中钉肉中刺,自是不敢流云轩多待,待君璃吩咐完毕,便忙急匆匆告辞去了。
杨氏这阵子过得还算顺心,先是她忌惮君珏又被君伯恭送回了书院去,再是大女儿君琳婚事终于有了眉目,——前几日她出门赴宴,席上遇见东阳侯夫人,后者嫡幼子至今还未娶亲,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话里流露出了想相看一下君琳意思,这不是想结亲还是什么?
再就是君伯恭又十日里有九日歇了她屋里,虽然这九日里,有一大半时候都是娇杏服侍,但至少旁人看来,君伯恭又恢复了昔日对她爱重。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留意到暖香已有了身孕,及周姨娘和暖香私下里小动作。
这一日,送罢君伯恭早朝后,娇杏凑到杨氏面前小心翼翼赔笑道:“夫人,您沐浴用热水已经送来了,您是沐浴完再吃早饭,还是吃完早饭再沐浴?”
杨氏近来多了个习惯,那便是晨起也要沐一次浴,故娇杏有此一问。
眼见娇杏一脸春色,整个人娇艳得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想起君伯恭昨夜又是歇她屋里,一看就知道将她滋润得不轻,杨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当然是先沐浴!”
“是,奴婢这便叫人准备去!”娇杏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丫头费力提着一大桶热水步履蹒跚走了进来,先朝杨氏行了个礼,再慢慢将水提到旁边屏风后面去,吃力将其注入到大浴桶里后,方喘息着走了出来,不是别个,赫然正是暖香,虽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却依然青春漂亮,足以甩已是四个孩子娘杨氏几条大街。
杨氏一见暖香,便恨不能撕碎了她,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要为君伯恭收了娇杏屋里?虽然此举确成功让君伯恭将这个贱人给忘到了脑后去,可又将其推到了旁女儿而非她自己屋里,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做法,——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何至于打跑了狼却又引来了虎?
关键杨氏再气再恨,也不能现下便将暖香直接提脚卖到低贱肮脏地方去,就怕君伯恭还没彻底忘记她,指不定哪日又想起了她,到时候她不好交代,说不得只能先变着法子磨搓她一阵先出一口恶气了。
不过杨氏即便双眼已能喷出火来,到底还自持身份,不屑于直接打骂暖香,因冲一旁荣妈妈使了个眼色。
荣妈妈便领着暖香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荣妈妈斥骂声:“骚蹄子,走路这般风骚,扭腰送胯是想勾引谁呢?是想勾引老爷吗?只可惜老爷早记不得你是谁了,呸,不要脸贱蹄子!”
还夹杂着暖香低低哭泣求饶声:“荣妈妈,我并没有想要勾引谁,我如今只想伺候好夫人,还求妈妈饶了我这次……”
直听得屋里杨氏说不出解气,因命一旁服侍玉簪:“告诉荣妈妈,让那个贱货接院子里跪着,不叫不许起来!”
“是,夫人!”玉簪忙应了,却并不就去,而是有些迟疑道:“只是夫人,小姐们很就要来请安了……”几位小姐都是未出阁姑娘家,夫人当着她们面儿罚老爷通房,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杨氏闻言,眉头一挑,双目一横:“怎么,我自己家里,我却连罚个丫头都不能罚了?还是我使唤不动你了?”
唬得玉簪不敢再说,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于是待君璃领着晴雪过来正院请安时,就看见暖香正跪门口鹅卵石铺就小径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副摇摇欲坠样子。
君璃暗自冷笑,果然杨氏耐不了几日,想想也是,之前暖香可是近乎专宠了好些时日,这让杨氏这个做正室夫人情何以堪,还不逮着机会便折磨暖香?
她装作没看见暖香,领着晴雪径自进了屋里,就见君珊与君琳已经到了,只不见君璇。
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杨氏便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穿了玉色刺金线蝴蝶衣裙,戴了白玉蝴蝶步摇,看起来一如既往温柔娴雅,只是目光接触到一旁立规矩娇杏时,会飞闪过一抹厉色。
给杨氏见过礼后,君璃却没有似前些时日般直接告辞走人,而是笑容满面与杨氏寒暄起来:“母亲今儿个气色倒好!”
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暗自冷笑不管她想干什么,铁定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