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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自然没有发现赢夙和小山的眼神对视,仿佛是在商量他们谋划已久的事。
“看来你也挺喜欢孩子的。”他放下小山,让他回自己的房间,然后似乎是不经意地跟我说。
我随手折下一枝梨花,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很香,慢悠悠地回答道:“我喜欢的只有这个帝国。”与其最后都要分别,何必结下这么多牵绊。
他用掌风打下一树的梨花,漫天飞舞的花瓣,簌簌地落在我们肩上,发上。仿佛一瞬到了白首。他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说:“没错,你为了帝国,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心太狠了。”
“若是我的心不够狠,恐怕早就死了。”而且死了不知道多少遍。
隔着飞舞的花瓣看向我好一阵子,他转身离去了。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花海中,我想喊他回来,却没有理由。
我想,其实我是很害怕孤独的。尤其是一个人呆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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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不让自己在院子里发霉的心态,我第一次走出去逛逛。
这将军府,的确是大气恢弘,一派肃杀之气。跟皇宫大院的奢靡不同,它是贵气中带着武将特有的硬气。
不过,我倒没啥子兴致去欣赏,皆因我迷路了。而且,第一次来就迷路,不是个好的先兆,是以,我也没打算让下人带路。额,其实是这周围连人影都见不到一星半点。
好在这附近有烟柳画桥,亭台楼阁,闲来无事权当欣赏风景也是不错的。不料,在这假山之后,我窥出了西厢幽会的两人。赢夙怀里抱着一个娇媚的女子。准确来说,算不得幽会,明明他们才是两情相悦的。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出门不利。不多看几眼就着急着离开了。
然而,祸总是不单行的。我刚转身要走,便踢到了一旁的小碎石上。假山后正卿卿我我的两人,同时向我看来。我万分尴尬地站在原地,虽然表明上神色淡淡,心里却是有些失措。
为了掩饰,我先开口说:“云衍,你这将军府挺大的。随便走了两转就迷路了。”
他丝毫没有要放开怀中人的觉悟,尽管我现在还是他的挂名妻子,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一点都不大。这不,又见面了。”
我支支吾吾地反驳:“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故意打扰到你们的。”只能算是你们倒霉,怪得了谁呢?
“打扰?”他挑眉道,“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在最近我吃他的,住他的,我就不跟他计较。可此刻的我忘记了自己的嫁妆本来就多得几十辈子都用不完。
我轻咳了两声,打着商量的语气说:“先找个人把我带回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他冷哼,“怎么,忍不住不见那个人了吗?”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怒了。对着他放狠话说:“赢将军,别忘记了你当初的承诺。况且而今你美人在怀,不该你管的事,还是少理。”说着,自顾自地离开了。求人不如求己,我就真不信自己找不着路。
不过,他还真是够无情的,果真让我自己走。我在心里怨了他很久。然而后来忘记了。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这么怨他,大概是没有期待过,也就不曾失望。
如今,十年之后,在幻境中,我见到了他在我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推开了身边的女子,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当时我没有注意,在我叫他“云衍”的时候,她脸上的不可置信与嫉恨。
往事终究是离得太远了。即使我现在看清了又能如何?
☆、还君明珠双泪垂
宁都的大街小巷人声鼎沸,依旧热闹非凡,一切仿佛不曾改变。但是朝堂里几股势力的暗流涌动,我又岂会不知呢?
若是在平时,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去醉仙居看看,好些天没收到过那里传来的消息了。如今,我却下不了决心去,我在思索着,要是遇到了轩丘浥,该如何面对呢。装作若无其事,太虚伪了;从此是路人,又忒绝情了些。
在我烦恼之际,不知不觉来到了十里堤。春意阑珊,柳树正是婀娜多姿。不时划过几艘游船,船上佳人独倚栏杆,在碧波中倒映出袅袅倩影,实乃良辰美景也。
只是,尽有着天时地利,却遇不到对的人。堤上,我见着了太傅。此番仓促成亲,他老人家少不了把我一顿臭骂。
我毕恭毕敬地走到他面前,低眉顺眼地问好:“太傅,学生有礼了。今日熙风暖阳,水流花落,适逢太傅与学生同游十里堤,妙哉妙哉!”还有一连串恭维的话来不及说,他便一脸深沉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我面上的功夫一样都没落下,做戏做得十足。
他咳了一声,亮亮嗓子,我早已经习惯的训斥我前的准备运动,然后中气十足地说:“小崽子,明人不说暗话了,你这番折腾图的是什么?别告诉我说你真如姜直那群老狐狸说的一样,打算用美人计留住赢夙。”
美人计?我该觉得他们看得起我,还是太小看我呢?我笑笑说:“您放心好了,我一直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谁想算计我,不得自己先掂量掂量。”姜直那一派敢到处传我的流言,好,很好,我就让他们家哪房小妾偷了人,哪个公子有龙阳癖,等等,公诸于众。看谁最后下不了台。
光是想想,我的心情便大好,自然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太傅见着了我惯有的笑容,就知道我那满肚子的坏水肯定又要泼别人身上,不由得又咳了两声,徐徐说道:“其实嘛,这事尽管殿下不出手,赢将军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毕竟当初说要娶殿下的是他。唉,说到底,殿下终归是个女孩儿,有些事做了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哦?那太傅的意思是学生能顶着您的名头行事吗?”
太傅气得胡子也蹬直了,连声骂道:“老夫一世英名就会在你这毛猴手上!气煞老夫也!”我故作低眉顺眼状,恭敬地说:“岂敢。学生这泼猴不也逃不出夫子如来佛的手心不是?”
摇摇头,太傅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天下终归是你们的,老夫也管不了咯。”说着就自顾自离去。
冥冥中自有命定,人做的决定,不过是在途中摇摆,要走的方向始终不会改变。
适逢我要转身离开十里堤,那人便直直地闯进我的视线。
我说:“轩丘公子别来无恙。”
他说:“昭仁帝姬好雅致。”
此一相见,已如隔世。他依旧素白衣着,飘然若仙,只是冷冽的眉目间,可否有一丝红尘眷恋?我以为情之一字,比不得这万里江河,可那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相信的谬论。当你重逢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却只能形同陌路时,你就会懂得,江山如画不如他。然而,终究是太晚了,不是吗?
彼此不语,但如今事已至此,颇像民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吧,毕竟我和他皆系王族,断然不会因此失了礼节。我俨然公事公办的语气:“若无别事,本殿就先走了,免得打扰公子。”
其实说这句的时候,我不无私心。即使我很不想承认心底对他的一丝怨怼,想他开口挽留我,我知道两人再无交集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转身要走。
一步,两步,三步……他始终没有开口留我。
我仍旧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分明两人都知道自己站的位置,自己该有什么立场。昨日种种,如同昨日死。有些事,忘了,权当是种解脱;忘不了,便成了珍藏一生的回忆。待夜深人静时,偶尔拾起,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就足够了。
恍惚之中,已经回到了醉仙居。
有婢女呈上一个锦盒,跪着回话道:“禀帝姬,此乃丘公子送来的贺礼。”我不禁扶额,闭目养神,久久不语。时间似乎是僵在了这里。
“拿下去吧。”我突然站起来,眼不见为净。但当她刚要走出去时,又忍不住说:“等等,拿过来。”他怎么敢,怎么敢送贺礼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以什么身份送来的,是以轩丘浥,还是丘浥?他又能送什么来?
亲手拿着那个锦盒,明明很轻,却似千斤重。我的手不可控制地微颤,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支发簪。发簪是天山碧玉雕琢而成,色青如蓝靛,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抚摸簪子,凝脂触感下有几处小凸起,是四个字“碧海青天”。它名碧海青天麽?那熟悉的字迹,显然是他亲手雕刻上去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是你想告诉我的吗?后悔的人,到底会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