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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那一声叫得颇不甘愿,翠翠从旁处走来,递过来一本帐册,“夫人,昨夜的大雪把马棚的顶子压塌了,伤了几匹马,需要请工匠修葺另外买新马补上,还有这雪来得突然,去年给下人们置备的冬衣雪踏子都有些着紧要重新购买……需要的银子我已经记在帐上了。”
这庄内的内务开销一向是由庄主夫人负责的,如今正夫人空缺,自然落到姝娴身上。姝娴知道翠翠心里对她还有芥蒂,就算这些事情也是不愿进屋里跟她慢慢说,于是简单翻翻册子,点了头。
翠翠这丫头,这几天以来倒是莫名其妙的整日阴云密布。
她不是猜不出来,多半……还是因为那个湘无双吧。
看着翠翠走远,姝娴转回房间,湘无双带来的阴云又何止是笼着翠翠一个人,那个女人的到来仿佛一个漩涡,渐渐的把臧云山庄卷入其中,也让沈苍澜深陷在内心的愧疚和挣扎中。她已经有两天不曾见过沈苍澜,他没日没夜的处理着各种事物,累了就在书房休息,甚至偶尔出现在湘无双身边,就是不曾在她面前露面。
湘无双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姝娴百思,她没有理由相信湘无双是从着自己来的,这个花散里的女人与她并无交集,除非——她是义父派来的,或者,当真是朱羽君复生。
——比起鬼神之说她似乎更相信前者,倘若湘无双真是受义父所托……他们的确不难调查到关于朱羽君的一切,而对于那个有能力如此年轻就成为花散里蛇头的女人来说要模仿另一个人可谓易如反掌。
只是她的目的……是臧云山庄?是沈苍澜的命?或者是自己……甚至,是三者兼有。义父果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的吧。
推开房门,姝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直到房门在她身后被一阵强风重重关闭,她才突然惊醒,感觉到空气中冷冷的杀机。
内室里传来茶壶轻落的声音,她走过去看到一袭水蓝的女子坐在桌边,神情慵懒惫怠地把玩着白瓷的茶杯。
这似曾见过的场景令姝娴全身冰冷,僵在原地。
伊人浅笑,如魅如惑却不失冷艳。湘无双没有起身,只带着些许似是而非的笑容望着姝娴,缓缓道:“庄主夫人……别来无恙。”
“恕我不懂无双姑娘何处此言?我们不过几天前才见面的,是么?”姝娴的眼睛瞬间也不移的盯着她的脸,那上面最细微的神情和变动。湘无双似乎不以为意,依旧半垂着眼帘玩着手里的茶杯,“许是夫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们曾有过两面之缘……也许是……无双弄错了吧。”湘无双抬起眼静静的与她对视,字字清晰:“夫人脚上的伤……已经康复了吧?无双当日无心之过一时失手,还望夫人勿怪。”
此刻姝娴感觉到的只有彻骨的寒冷……她的脚……指的是哪一只?不,她跛掉的那一只脚是背叛义父之初,因带着血千手手札逃跑被追杀而受伤,跟这个女人不会有半点关系——而她的另一只脚,只有一个人伤过。
——朱羽君!
“你不必在这里故弄玄虚!”姝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明知不妥,却无法不以此给自己一点勇气,“你是义父派来的吧!?”
是,她一定是!因为朱羽君已经死了!
姝娴过去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种直觉曾让她躲过数次危机,可是这一次,这种直觉让她隐隐感到恐慌,不自觉地想要逃避——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不是么?朱羽君已经死了,死了!难道一个死人还会回来吗……回来……找她?
“你,信报应么?”湘无双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她的脸在笑,声音却没有温度。姝娴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身狐裘也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这世间连公道都没有了,何来报应?
朱羽君的死与她无关,又何来她的报应?
莫不是那女人死不瞑目,才从黄泉里张牙舞爪而来,拉一个陪葬不成……她突然笑了,那讽刺的笑声压住了心中的恐惧,缓缓道:“若真有报应,我倒很期待……她死了,找我来报,那么我死后,该找谁报?”
“那是你的事情。”湘无双晃着杯里的剩茶,说得不咸不淡,又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不过,在你死之前倒有不少时间好好想想,挑挑,不知哪一位有此艳福,与美人常、伴、地、下。”
这话俨然是在咒她死,那笑容却又优雅得无懈可击。姝娴心中愠怒心思一转,若这个女人当真是义父派来,无论目的是勾引沈苍澜还是别的,自己都将成为“无用之物”而终将被义父除掉,索性先下了手——
那一刻的心思也许都只是借口,她只是想除掉——让这个从黄泉出来的女人再次回到黄泉去,她还能拿自己怎样?
心思百转也不过一瞬间,突然有数道银光向湘无双飞去,蓝衣一闪湘无双已侧身旁去,那几道银光倏地回到姝娴手上。
定睛瞧去,那却是一副半尺长的勾爪,爪锋尖利寒光乍现,套于姝娴手上,后端有细琐相连于手腕,可收可放,对于腿脚不便的姝娴的确是最能够发挥的武器。
勾爪一收,随即紧攻而去,直掏心窝。羽君胸口微痛面上依然含笑,“明明一副柔弱的模样,使的功夫却这般毒辣……你依然这么会做戏。”
姝娴一勾正发,羽君不躲不闪话音刚落,一道白色身影倏地从窗外飞窜而入,铮铮铁器碰撞声响,飞向羽君的铁钩被一炳长剑拦下,一瞬间仿佛有火星迸溅,震得姝娴猛地收回了铁钩。
雪狐横剑挡在羽君身前,一双上挑的媚眼儿此刻恨不能在姝娴身上剜出个洞来。此刻的他并没有易容成'小玉川'的模样,摆开剑式狠辣而凌厉的反攻而去。
羽君悠然一笑,“难道你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敢来招惹深藏不露的庄主夫人你么。”不再理会纠战的两人,她径自走到门前打开门,对雪狐叮嘱道:“别做得太过,差不多就好。”她出了房门,香珠儿迎上来扶着她走到远处,见对面正有护院走来,羽君对香珠儿使了个眼色独自走开,香珠儿见她走远便大声喊道:“有刺客!”
羽君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积压的声音,将身后越来越远的杂乱声间渐渐掩盖过去……
沈苍澜从庄外匆匆赶回,没有停下脚步地问管家,“究竟发生什么事?”
“回庄主,庄里来了歹人,刺伤姝娴夫人,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伤势并不严重……”
“人抓住了吗?”
“没有,护院赶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
沈苍澜微微蹙眉,臧云山庄的守卫算不得天衣无缝但也很少发生这种事情,尤其发生了几件大事之后更是各方面都加强了戒备,怎么会在完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伤了姝娴……难道就没有人听到动静?
管家似乎也懂得沈苍澜的心思,走在他身侧,犹豫道:“庄主,依老奴看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妥之处……依当时的情况来看屋里似乎有过缠斗的痕迹,而且附近的护院并未听到任何呼救声……”
沈苍澜脚下停顿片刻,迟疑道:“姝娴?她一向与外面没有什么来往,怎么回……”
“请问庄主,夫人可会武功?”
“应当是会些拳脚功夫,只是受伤后就不曾练过。”
“夫人既然能够拖延那歹人片刻,为何不曾呼救?”
苍澜一怔,“你在怀疑什么?”他不曾考虑过,那个温婉乖顺已经与他做了一年多的夫妻,相识至今,他从未考虑要怀疑什么。因为没有任何值得怀疑。
那位从前庄主在任就一直管理山庄,可谓看着沈苍澜长大的老管家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想法,依然只就事论事道:“老奴并未怀疑什么,只是在观察着这件事情罢了。若说夫人这边有不妥,那么发现有刺客的人恐怕也有不妥。”
沈苍澜转身看着老管家,问:“有何不妥?”
“若是别人,就没有不妥。正院里的丫头和护卫偶然发现有刺客的话没什么奇怪,但是偏偏发现的人,是湘无双姑娘的丫环。”
“无双姑娘?”沈苍澜一时间无法把这个名字和发生的事联系起来,而管家又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以免沈苍澜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沈苍澜转头遥望一眼侧院的方向,懂得老管家的意思——湘无双这个“客人”是住在侧院的,她的丫环自然随侍在她身边,怎么跑去正院里第一个发现刺客?
“也许她只是正巧有事去找夫人……”
老管家略略低了一下头,“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老奴仍要提点庄主,自从臧云山庄协助香王爷平定血千手一事,已是锋芒太露。而您接任庄主之位后公开辅助香王爷,恐怕已经有不少与王爷有利益冲突的人将山庄视为眼中钉急于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