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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
安娜按响了门铃,等着里面的人开门。过了五分钟,他们又回到了街上,准备去安娜所知的下一家银行碰碰运气。这一次他们待在里面的时间更久了一些——比加百列估计的七分钟长些,不过结果还是一样,一无所获地回到街上。
他们就这样一家一家地碰运气,每次的情况都大同小异。他们先在银行门口的安全摄像头下站一会儿,然后被请进门厅,受到银行主管谨慎的接待。安娜负责同银行的人打交道,每次她都说着一口伶俐而得体的苏黎世方言。最后,他们会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入“圣器收藏室”,也就是每家银行最神圣的地方——存放秘密文件的内室。等他们在行长的桌前坐定,双方会客套地寒暄一下,接着,行长会稍微清一下嗓子,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意思是再寒暄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这话放在车站大街一点也不假。
于是安娜就会说:“我想登录阿洛伊斯·里特尔先生的账号。”对方沉默片刻,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母,然后凝视着发光的屏幕。“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叫阿洛伊斯·里特尔的户主。”
“您确定?”
“是的,非常确定。”
“谢谢,很抱歉打扰了您宝贵的时间。”
“没事。带上我的名片吧,您将来或许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好的,谢谢。”
就这样转了十一家银行之后,他们在一个名叫“奶油蛋卷咖啡厅”的小餐馆喝了点咖啡。加百列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已经在车站大街附近转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注意了。
接下来两人去了贝克尔…普尔银行,他们在那里受到了贝克尔先生本人的接待。贝克尔先生为人刻板,一丝不苟,头顶光秃一片。他的办公室毫无生机,就像手术室一样干净。当他盯着电脑屏幕时,锃亮的无框镜片上反射出屏幕上滚动的名字和账号。
他沉思片刻,抬起头来:“请告诉我账号。”
安娜背了出来:251233126。
贝克尔敲了敲键盘:“密码?”
加百列感觉胸口一紧,他抬起头来,发现贝克尔先生正注视着他。
安娜稍微清了清嗓子,说道:“Adagio'1'。”
“请跟我来。”
行长带着他们离开了办公室,走进一间大型会议厅。挑高的天花板使室内空间更显开阔,墙壁上装饰着镶板,会议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烟色玻璃桌。“这里更保险一些,”他说,“随便坐,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账户里的东西拿来。”不一会儿,贝克尔搬来一个金属保险柜。“根据账户协议,任何提供账号、密码的人都可以打开保险箱,”贝克尔说着,把保险柜放到了桌上,“我这里有所有的钥匙。”
“我明白了。”安娜说。
贝克尔一边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钥匙串。找到保险柜的钥匙后,他把它举到高处,查看了一下上面的记号,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了柜门,一股旧纸味顷刻间弥漫开来。
贝克尔退了回去,以示对客户隐私的尊重:“还有一个保险柜,不过它很大,需要我现在就把它搬过来吗?”
加百列和安娜隔着桌子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好。”
加百列等贝克尔离开会议厅后才打开第二个保险柜。里面有十六幅画作,所有画作都整整齐齐地卷着,用保护套精心包好。展开画卷,莫奈、毕加索、德加、梵·高、马奈、图卢兹…洛特雷克、雷诺阿、博纳尔、塞尚的作品尽收眼底,还有一幅美轮美奂的裸体画出自维亚尔之手。连加百列这个见惯了艺术珍品的修复师都被眼前数量庞杂的名家画卷镇住了。有多少失主在苦苦寻找这些画作?他们为此耗费了多少时光,流过多少眼泪?而它们就在这里,完好无损地锁在保险柜中,藏在车站大街地下的银行金库里。这样的结果多么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安娜接着开始翻找那个小保险柜,她打开柜门,一点一点地往外拿东西。先是拿出了一笔现金,里面有瑞士法郎、法国法郎、美元、英镑和马克。她泰然自若地点着钱,显然已经对巨款司空见惯。接下来找到的是一个风琴文件夹,里面塞满了文件。最后剩下的是一捆书信,它们用淡蓝色的橡皮筋捆扎着。她松开橡皮筋,把它放在桌上,用纤长而灵巧的手指清点着信件,食指和中指交替地动着,时不时停下来稍作调整。她从信堆里抽出一封信,把它翻转过来,拉了拉封盖看有没有被人开过,然后把信交给了加百列。
“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
“这是什么?”
“不知道,”她说,“但是收件人上写的是你。”
这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写给他的信,信纸呈浅灰色,规格为A4纸大小,页首居中的信头上写着奥古斯都·罗尔夫,没有传真号、电子邮箱地址这类多余的信息,只有一个日期,时间正好是加百列抵达苏黎世前的那一天。这封信已经译成了英文,由于写信人已经无法写出清晰的字迹,上面的文字还是像天书一样,说它是哪种语言都有可能。在安娜的帮助下,加百列设法解码了这封天书。
亲爱的加百列: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直呼你的真名,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我已经知晓了一段时间,毕竟作为瑞士银行家,我还是能听到一点风声的。我一直很欣赏你,不管是作为艺术品修复师还是作为贵国人民的守护者,你的表现一直出类拔萃。
如果你在读这封信,那就说明我肯定已经死了,而且你多半也已经查出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这些事情我本来打算当面跟你说的,现在只能以遗书的形式写给你了。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叫你来不是为了清洁拉斐尔的画。我之所以与贵机构取得联系,只有一个原因,我想让你拿走我的第二批藏画,也就是藏在地窖里的那批——估计你也已经发现秘密藏画的事了。我想让你帮我把它们还给失主,如果失主找不到,我希望这些画能挂在以色列的博物馆里。我之所以寻求贵机构的帮助,是希望这件事能够低调处理,以免让我的家庭和国家蒙羞。
当初拿这批画时,手续看似合法,实则完全不公。当我“买下”它们时,我知道它们是从法国的犹太交易商和收藏家那里抢来的。这些年来,欣赏这些画给我带来了数之不尽的欢乐。但是就像一个把不属于自己的姑娘骗到手的男人一样,我也受到良心有愧的折磨。我希望能在死前把这些画还回去,在转世之前赎清此生的罪过。讽刺的是,我是在你们犹大人的宗教当中找到力量的。在赎罪日,一个人对自己的罪恶仅仅感到愧疚是不够的,要想得到救赎,他必须找到受害的一方向其赔罪。《以赛亚书》有些话尤为中肯。有个罪人问上帝:“我们禁食,你为何不看见呢?我们刻苦己心,你为何不理会呢?”上帝答道:“看哪,你们禁食的日子仍求利益,勒逼人为你们做苦工。你们禁食,却互相争竞,以凶恶的拳头打人。”
我在战时的贪欲就跟现在的内疚一样深不见底。保险柜里有十六幅画。我的秘密藏画大多挂在地窖里,剩下的就是这些了。请务必将它们带走。在瑞士,有些人想要将过去永远掩藏在历史的迷雾中,尘封在车站大街银行的金库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掩埋过去。他们自认为是爱国主义者,是瑞士的中立理想和独立国格的守护者。他们强烈地敌视外国人,尤其是那些让他们感到威胁的外国人。我曾经将他们视为朋友,这也是我一生当中犯过的很多错误之一。不幸的是,他们发现了我放弃这批藏画的计划,于是派了一个安全局的官员来恐吓我。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我写下了这封信。正是因为他的主子,我现在躺在了坟墓里。还有一件事,如果你现在跟我的女儿安娜有联系,请确保她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她已经因为我的愚蠢而受过太多的伤害了。
敬启
奥古斯都·罗尔夫
行长就在外面的接待室里等着。加百列透过玻璃门给他做了个手势,于是他走了进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个账号上一次登录是在什么时候?”
“抱歉,先生,这个信息是保密的。”
安娜说:“我们想拿走一些东西,您这儿有大袋子吗?”
“很抱歉,我这儿没有。这里是银行,不是百货商场。”
“我们可以把保险柜拿走吗?”
“恐怕您需要出